63 人心（1）

    父亲去世的事家里人起先都瞒着奶奶，怕她身子骨吃不住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可是哪有不透风的墙？叶茗奶奶事后一周就知道了，然后匆匆从S市赶回老家。

    七十多岁的老人满头银发，伤心欲绝。

    她拉起叶茗的手，还没出声说话眼泪就先溢出眼眶。一滴一滴砸落下来，就像有人抡起锤子砸在叶茗心头，牵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

    “我苦命的茗茗呀！我的儿啊！怎么能是我的儿，我从来没想到啊！…”

    叶茗僵立在奶奶身旁，眼底酸涩。奶奶可以哭，她不可以。要不然俩人哭成一团要怎么办？

    她动动嘴唇，试图找些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任何言语都显的苍白无力。最后只吐出了几个最简单的字：“奶奶，别哭了。”

    人们常说，人生最痛苦的三件事莫过于“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奶奶的苦与痛，大概也只有同样身为至亲的叶茗才能感同身受了吧。

    回来后最初的几天，奶奶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看到叶茗就哭。

    叶茗自己也很难受，她一直强忍着不在人前流露自己的悲伤。然而，每当她对上奶奶那双饱含沧桑的眼，她所有的坚强都粉碎的溃不成军。

    因为太难过，她不愿意听到任何人提起父亲，包括奶奶。所以有时候忍不住时她也会带着哭腔凶奶奶：“不要哭了好不好？！不要提我爸好不好？！”

    通常前一秒发泄，后一秒就后悔。人嘛，情绪的崩溃有时候往往只在瞬间。

    至于继母，那些天她常在叶茗面前说：“茗茗，你放心。我当你们一直是亲生的。你们又对我这么好，我死后是要和老叶葬在一起的。”

    当亲戚隐晦的问她以后的打算时，她也很坚定的表态：“我生是叶家的人，死也是叶家的鬼！”

    亲戚便又回过头来劝诫叶茗：“看你妈多好，你们兄妹可不能知恩不报。以后要对你妈好。知道吗？”

    不用别人说，叶茗和哥哥也打算以后一定会给继母好好养老。

    可惜人心终究是隔了一层肚皮。

    大概是父亲去世两周之后的一个清晨，叶茗出门倒洗脸水。

    走到院子中间，她隐约听到“呜呜呜”的哭泣声，声音有些熟悉。于是，叶茗端着脸盆放缓步子凑在大门口仔细去听，原来是继母在大门外正在打电话。

    “你不知道，叶家人不给我钱，根本不把我当人…把我往死里吊…我都活不下去了…”

    听清楚继母哭诉的是什么后，叶茗整个人当即难以置信的愣在门边：她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她什么意思？家里所有剩下的钱三千多块都明明白白交到了她手里，这才半月，怎么就到了没法活的地步了？

    为避免尴尬，叶茗没开大门，她将洗脸水直接泼进了小花园。然后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

    奶奶原本坐在沙发上，看叶茗进屋后她起身拉过叶茗悄悄说道：“茗茗，你看“那”这两天打扮前打扮后，是不是有人给说对象了？可怜我儿才走多长时间，她这就等不急了？”

    而叶茗脑袋里此刻还盘旋着继母在外头电话里哭诉的语句，她心烦意乱的搪塞了奶奶一句：“那我不清楚。”

    叶茗每周末才回来一次，主要是看奶奶。至于继母具体什么情况她还真不知道。

    没等叶茗想明白，继母已经打完电话进来了。除了眼周有些红之外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她像平时一样，眉眼带笑的问道：“妈，茗茗，你们想吃什么，我给咱做。”

    “随便什么都行，你看吧。”奶奶回道。

    叶茗望着转身离去的继母，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这也是第一次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没见过的人不知道啊，那脸变得真比翻书还快！而且前后竟是看不出一丝违和。可是她的哭诉言犹在耳，此刻叶茗想来真是无比讽刺！

    不过叶茗打算先把这件事隐忍下来。一来现在比较特殊，至亲都还沉浸在悲伤中。二来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对上继母的笑脸叶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质问。

    当然，发现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每次的内容大概都是叶家怎么苛待她。慢慢的，邻里四舍流言四起。

    “听说那儿子打了人家…”

    “哎，你知道吗，叶家人把人家的金饰都不给…”

    “还有，这算什么，叶家女儿把人家一万块钱都私藏了呢…”

    “叶家都不给那谁钱…做人怎么能这样呢！…”

    叶茗是个相对比较迟钝的人。即便如此，那段时间回家或出门她也开始能感受到邻里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对他们态度的变化。

    对此，叶茗都不怎么在意。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嘴在别人身上，她也管不着啊！再说，她人微言轻，解释？谁又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