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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我是谁(中)

    梦中的我一回家就打开了书包,虽然平时的我一回家是打开电饭煲开始煮饭,但梦中的我却打开了书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本还挺厚的书,书的名字叫《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不是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嘛,我在拿出这本书时的姿势就像是在捧出一本价值和等体积黄金相当的书,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真的在捧着一本密度高达19.32克每立方厘米而异常沉重的黄金书,同时也沉重得像是承载了我下半辈子的人生。

    黄金屋的下一句是颜如玉,颜如玉的意思是美丽的女子,而我翻开书页的样子也像是手指轻滑女子吹弹可破的肌肤,我先是捏起书页的一角,然后慢慢提起来再慢慢地翻到下一页,动作轻得像是在撩开正在熟睡的女子脸上的发丝,害怕过于用力会吵醒她,也像是在一根根地摘取蒲公英上的白色绒毛,手上的动作很轻柔,就连气息也屏住了,生怕呼吸的气一下把绒毛全吹飞了。

    突然,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因为我看到在第86页和第87页的中间夹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在信封的封面处还有一个用红笔画出的爱心。

    在看到这个信封时,我有一种不真实感,像是在做梦,在这么一本学习氛围异常浓厚的《五三》里怎么会出现这种“禁忌之物”,这一看不就是情书嘛,谁放进去的?

    好像是我放的……

    我回家第一时间拿出这本《五三》就是为了里面这个信封。

    我想起来了,在回家前,在学校里,我的女神给了我这封信,当然了,她并不是面对面给我的,而是放在了我的抽屉里,但我知道是她给我的,因为当时班上已经放学了,只有我和她在教室里值日。

    在搞完值日的收尾阶段,我主动拿过她的拖把,说现在太晚了,天快要黑了,所以让她先回家。

    而就在我洗完拖把回来后,正收拾东西回家时,我在抽屉里摸到了这个粉红色信封,而且上面有颗大爱心,看起来就像……

    我环顾四周,教室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而在这之前,教室里就只有我和我的女神,难道这个信封是她给我的?

    我这样想着,看着不过轻飘飘却一只手拿不稳的信封,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了,咚咚,咚咚……

    因为那时已经放学挺久了,学校里的人该回家的早就回家了,所以此时的学校比平时安静不少,再加上此时我的心跳声像是在打鼓一般,在这些条件的叠加下,我听到了平时听不到的心跳声,它正咚咚地在我耳边响着,也咚咚地震动着我的身体,像是站在一个大音响前面,震得我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而我似乎变成了一个音响,正在不停地往外播放着心跳声,而音源则是手上的信封。

    信封拿在手上,心跳声顺着手臂传到了信封上,仿佛也带动着一起震动了,然后,震动的幅度愈加强烈,手上的信封像是变成了蝴蝶的翅膀,一上一下翻飞着。

    为了制止住这种情况,我放下了手中的信封,可并没有用,手还是在抖着。

    对哦,我所变成的音响是有蓝牙功能的,所以即便是和身体脱离了链接,但我的心和信封上的心还是在连接着。

    看来,解铃还系铃人,只有打开这封信,看到里面的内容才能完全终结吧。

    想到这里,我再次朝信封伸出了手,手离信封越来越近,手也越来越抖了。

    突然,就在这时,在耳中的心跳声里,我听到了一声十分突兀的声响,在听到这声响时,我的手马上变平稳了,然后迅速地把信封夹在了桌子上摊开着的一本《五三》中并合上了。

    “啊~~~~”

    声音来自我的身后,在教室的角落,来自于一个盖着校服、看不到人像是空无一人的桌子,在刚刚转头的一瞬间,我好像看到那件校服动了,像是和我的心跳声一起“共震”了一拍,但此时我的心跳声却变平静了,耳朵中的心跳声顿时消失了,只剩下如潮水退去般的安静,手也变得平稳了。

    动了吗,还是说我眼花了,刚刚值日的时候教室里明明就只有我和女神两个人,而且那个位置还是……

    “啊~~~~~”

    又是一声,这时我终于可以肯定那里有人了,只见一只手从校服底下伸出来,然后抓住,随后一扯,校服掉在了地上,而我看清了校服底下盖着的人。

    果然是他,也只有是他了,我们班……甚至是我们学校的一霸。

    “啊,今天怎么天还没黑就起床了。”桌子上的人抬起头看向窗外,此时正值黄昏,远处的天边半黑半黄,看样子只需要再过十来分钟,天空应该就会如他所愿地变黑了。

    所以现在请你快点再睡下去吧。

    我这样想着,我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他醒了,而他平时在班里都是在睡觉,即便讲台上的老师讲课声很大,他也从来没有抬起头来。

    而他今天却醒了,在这一片不同寻常的安静中。

    而在这一片安静中,就只有我和他在这里。

    “啊,还有人啊,果然是醒得太早了。”桌子上的人很自然地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接着扫向整个教室,最后目光定在了我身上。

    咚咚,咚咚……

    我的心跳再次变得剧烈起来,充满整个耳朵的心跳声再次席卷而来,只不过这次心跳声的音源就不是信封了,而是桌子那边看向我的人。

    虽然他看着我说出了那样的话,但句式并不是疑问句,语气也没一点疑惑的意味,只是和平常吃饭的时候吃多了一碗饭,然后说“好饱啊”的意思差不多,不过在我听来却是质问我为什么把他弄醒了。

    我本想解释什么,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有种被天敌瞪住的感觉,也像是同物种的高阶种族对上了低阶种族,有一股被压制了的感觉。

    “同物种”吗?那确实。

    我和他确实是“同物种”,都是属于“透明族”的,他是上学的时候一直睡觉,什么活动都不参加,也不和班上的任何人说话,像是一个教室里的装饰品,每天都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以至于时间久了就变成了“视而不见”的透明物。

    而我是一滴融入一大桶水中的水珠,和身边的同学一样照常上课、参加活动、也一起放学,在这一大帮同学中,我变成了“他们”,对周围的人来说,我是毫不起眼的小透明。

    我们俩都是透明的,但本质却天差地别,我是一滴透明的水,他是一块透明的冰,我们被放进一大桶水中后,从外面看都是透明的,看不出冰在哪,也看不出刚刚滴入的水去哪了,但只要伸手进去,便能一下摸到不同。

    这种不同就是学校一霸身上所经历的事了,我曾听闻他在南国街的公共厕所上厕所时被十来个骑着摩托车的人堵住了,但他却一个人打趴了这十几个人。

    还有市府广场的厕所,听说那次对面还带刀了,但还是被打趴了。

    不过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学校里的厕所,因为那次我看见了整个过程,那次是学校的文体节,为了向外界展示学生们的德智体美劳,主要还是德体美劳,没有智,因为这一天的学校不上课,校门也可以自由出入,这也让一些平日里禁止进入学校的人混了进来。

    在和同学跑完20x50的班级对抗赛后,我打算回教学楼喝口水,因为这天学校可以自由出入,也不用上课,所以平日里塞得满当当的教学楼里十分安静,像是放假了一样,虽然说不用上课和自由进出校门这两点放在一起也和放假没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本应该很安静的教学楼中,我却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由远及近、最后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厕所在走廊尽头,也在走廊尽头的楼梯拐角处,所以正在上着楼梯的我一拐弯就看见楼梯上正飞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他落在我面前,看了我一眼,然后也不说话,径直地冲进了厕所。

    然而脚步声并没有结束,在他进入厕所后的两三秒,楼梯上出现了一波人,他们穿着改过而高得能包住下巴的立领校服,裤子则修得很窄。

    这校服是我们学校的,但他们的脸一看就不是高中生,他们是谁,要这里来干什么?

    难道……

    就在我刚把他们和进入厕所里人联系在一起时,那群人中为首的人就来到了我面前,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铁棍对着我的脸,于是我就看见了铁棍的前端还沾有红色的血迹,还正往下滴着。

    果然……

    “刚刚下楼的那个人去哪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手中的铁棍,他是直接问我人去哪了,并不是问我有没有看到人,再问去哪了,这说明了他很笃定我看到了人,也说明了要是我装傻说没看见人的话,我恐怕就会像刚刚那个人一样被铁棍打成一脸血。

    “他下去了。”几乎没有丝毫间隔,在他问完问题的下一个瞬间,我就回答了他的问题。

    在我回答完问题的下一秒,铁棍就从我眼前离开了,那一帮人也下楼了。

    在看到他们走后,我的脚一软,瘫坐在了楼梯上,这种事对我来说过于突然,也超出了我能处理的范围了,我只是一个小透明,我不想碰上这种事啊。

    还是快点离开这里,万一他们发现我骗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可糟糕的是,我站不起来了,我的脚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不受我的控制。

    更糟糕的是,只不过才过了半分钟不到,楼梯底下又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那一帮人又出现在根本站不起来的我眼前。

    “居然敢骗我,居然还不跑,你是在小看我吗?”为首的人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摇晃着手中的铁棍,一步步朝我靠近,“你是他的小弟吗,这么听的他话,我还以为他在学校里过得很孤单呢。”

    “哟,这次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你说话不是很快吗,要不是在楼下碰到我的人,我还真被你骗了。”楼梯很短,在他说这几句话的时间里,他就已经走到我面前了,然后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铁棍,“刚刚他被打了一棍子还能跑得飞快,看看你能不能也跑起来哈哈哈。”

    说完,铁棍挥下。

    我本能地闭上了眼,心想着这下完了。

    想法也就只有完了,因为不知道这一棍子下来后,我还能不能活下来,所以想法异常的短。

    砰,咔。

    铁棍撞击声和骨头断裂声几乎同时在我头上响起,然后我的鼻子就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这股味道充满了我的鼻腔,这不是血的味道,倒像是某种花香。

    因为预想中的痛苦没有袭来,所以我睁开了眼,只见一个拳头挡在了我的头上,也挡住了将要打在我头上的铁棍,然后我就看到拳头上滴下了血液,接着我就看到了刚刚还嚣张无比的铁棍男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我回过头,帮我挡下铁棍的人正是刚刚跑进厕所里的人,虽然此时的他脸上还满是血液,看不清楚表情,但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戴着红色头盔的斯巴达战士,有着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的气势。

    不过,就算是如此斯巴达的外表,我感觉他此时的内心并不是斯巴达式愤怒,而是如老僧入定般的平静,像是……

    “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袭,这一点都不好。”他说话了,一边说着,挡下铁棍的拳头一边压着铁棍往前打去,铁棍向后飞去,倒是砸中了拿铁棍的人。

    我听着他的话,想到我们班也有一个天天睡觉的人。

    难道……

    我感觉他就是那个人。

    在这一拳后,他又飞起来了,他从我头上飞过,冲进了那一帮人中,然后像动作电影中的武术高手一样,一拳一个,三下五除二地把所有人打趴下了,而且过程中没有再被人打中过,即便攻击方向是从后面来的也能轻松躲开。

    果然……

    他就是那个人吧。

    这就是我在学校厕所看见的事迹,也是我和他唯一一次见过面的经历了,而那一次他的脸上还满是血,虽然这一次他脸上没有血,但他醒了。

    快说点什么啊,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也不说话,再不说话的话可能就被认为在挑衅啊。

    我逼迫着自己说些什么,比如“对啊,现在天还没黑”、“吃了饭没”、“你再睡会儿吧”之类的话,但感觉说出来更不妙,也说不出来。

    “你不回家吗?”他又开口了,而这句话是疑问句,也用上了疑问语气,内容也很平常,像是在问“你吃了没”,而这时的我只需要回答“吃了”或是“没吃”。

    不过在这里,我即便“没吃”,也要回答“吃了”,所以我对他说:“我现在收拾东西准备回了。”

    说完,我拿起桌子上的几本书就塞进了书包,当然了,我也把《五三》给塞书包了。

    不到三秒,我就收拾好了书包,然后对着他说了句再见,而他也回了我一声再见,然后我就离开了教室,现在想来,他应该就是我死前见过最后一个同班同学了,即便这个同班同学一年都没见过几次面。

    在回家的路上,或许是远离了教室,远离了教室的那个人,我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了,在这种情况下,我突然发现了他身上的一个盲点。

    怎么我听到的和亲眼看见的事例都发生在厕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