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时间是匹瘦死的骆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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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忘站在剖鱼厂的路边,学着窦主任的样子,望了一眼太阳,发现这个角度能看见岛中央最高建筑的一角,但窦主任看的是太阳,还是岛中央? 沈忘不得而知。 他将证件揣进兜里,抗拒地缓慢走进剖鱼厂,浓烈鱼腥味扑面而来,经由热气熏蒸,犹如一汪腐烂沼泽。 沈忘不想走进这处剖鱼厂,但他别无选择,不干,就没有饭吃。重回原有世界的前提是,他得活着,因此有些妥协不得不做,而且,干活和疲累会令他暂时遗忘对环星洋的恐惧,这也是他此刻需要的,因为恐惧会使思考变得不可靠,而他现在的境况,恰恰最需要思考。 因为离岗,沈忘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步装箱,此刻想必已经在冰块里堆满了鱼块,他得比别人更麻利地干活,才能在晚上八点下工前做完。这是缺岗的代价。每个人都是独自在战斗。 沈忘紧赶慢赶,终于卡着八点下工将最后一箱鱼搬进了冷冻仓。藏在塑胶手套里的指头被汗水泡涨,宛如溺死之人苍白浮肿的手指。他又累又饿,方一拿到食盒,也不计较鱼腥和寡淡的饮食,与众人一样,大口吃着。 正如庆所说,饥饿是很可怕的东西。有一瞬间,沈忘觉得大口咀嚼果实的自己很陌生。 “回去咯!”有人高声叫喊,迎来一片带笑的应和,大家开始陆续离开剖鱼厂。 人群连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细线,在昏黄路灯下顺着灰色马路延伸进大院。 接下去的时间,用于洗簌洗衣。大院十一点熄灯,因此他们必须在此之前完成。轮到沈忘时,已是夜晚十点,但作为最后一个人,可以不用顾忌其他人的时间匆匆结束,他可以好好享受一个热水澡。 略有冲力的热水打在脖颈,仿佛一只手在摁压按摩,沈忘放才觉得松了口气,他嗅了嗅指尖,嗅到搓洗不去的鱼腥味。 盥洗室外传来嘈杂和笑骂,他们正在打扑克。不仅是304室,类似响动也从其他寝室传来。除了沈忘,好似所有人都快乐满足,没有烦恼。 庆说,岛上十日一休,明天就是这个好日子,所以他们提前一晚迎接它。 沈忘心想,这要是在内陆,有关部门就该登门拜访了。十天一休,无疑是一种压迫,尽管内陆充满加班,但该有的制度准则却是一样都不少。 这个被称为好日子的日子,所有人都被允许自由活动,可以压马路,可以与伴侣温存,可以睡大觉,是除了斗殴什么都能做的日子。食盒则需要去大院门口箱子按室号领取,庆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沈忘,美名其曰,熟悉熟悉,随后隆重地将一个足以放下一个婴儿的竹编篮筐递给他。 第二日,沈忘醒时,寝室里仍响着呼噜,谁也没有起床的迹象。 他在位于上铺的7号床半坐起身,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刺眼的太阳光瞬间涌进来。他生理反应地眯起眼。 远处的海蓝得像块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院沉在旭日金光中,灰白的建筑像死人溃败的皮肤。院子里少有人走动,仅有的几个人,也都懒散疲累,幽魂似的朝着大院门口慢步走去,想来都是些与沈忘一样被派遣的角色。他看了一眼寝室挂壁的时钟,正指向七点。 他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出门时,没有惊动任何人。 没有鱼腥味的早晨令沈忘心情舒畅,走到大院门口时,果然看见了那些装着食盒的蓝箱子,上报304室的门号,发放食物的人给了他12份食盒。 他将它们装进庆给的篮筐里,提回寝室。回去时,他们还没有醒,沈忘便取了一份食盒出了门。 他沿着马路朝剖鱼厂的反方向走,两侧的棕榈树仍如往日迎着风簌簌作响,地上的树影随风一道摇晃。 灰色马路笔直朝前铺设,到一个拐角后分成岔路,其中一条连接着码头,沈忘就是从那下的船。那处码头不是货物码头,不论何时去,都是静悄悄的。这里不知为何无人看守。 沈忘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更快的适应岛上生活,适应大海,适应这里的恐惧,于是他选择坐在码头,近距离傍着令他畏惧的环星洋的海水吃早餐。 起初,恐惧若隐若现,使得沈忘时不时就要低头望一眼海面,生怕有什么可怖的东XZ在水下,而他没发现。后来,长时间的无事发生,加之海面碧浪轻漾,他渐渐静下心来,不再浑身僵硬。 果实剩下一小半,沈忘不想再吃,便将它掰成小块,洒进海里,看着它们沉下去。它会泡得软烂,最后成为鱼或其他海洋生物的口粮。 忽然,他想起窦主任说的话。“有机会可以往岛中央进一步”,这就意味着岛上有进阶机制。 进阶机制也许可以让他有机会找到将他带来这里的背后指使者,只要找到那个人,就可以问问那个人的目的,知道目的,他才能为回到原有生活做谈判准备,但他对这个机制全无了解。按照社会准则,靠近权力中心的地方,一定与利益地位挂钩,想必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挤,那么随意打听,恐怕会在不经意里遭到潜藏竞争者的排挤打压,他方才来了几日,脚跟还未站稳,对这里的一切都一知半解的前提下,实在不适合树敌。 他该向谁打听呢? 风撩着发丝打在眼角,传来轻微痒意。沈忘伸手将它们拨开。 也不知道,大伯和大伯母知道他失踪会怎样,希望他们不要找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他会努力回到原有的世界。 当最后一块果实落海,漾出圈圈涟漪时,一道厉声自背后响起,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前面的,在干什么!” 身着深蓝警卫服的两个健壮男人手持电棍站在码头另一端,警戒地半弓着腰,蹲着腿。他们高声提出要求,“双手举起来,让我们看见,然后慢慢走过来!别耍花招!” 沈忘一愣,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依言双手举在耳侧,缓缓转身走过去。方一靠近,就被拧着手腕背在身后,压在木头搭建的码头上,他们的膝盖压着他的后腰。 他们的力道大得可怕,几乎快要拧断他的手,跪碎他的脊椎,沈忘痛得险些挣扎起来,但他最终没反抗,甚至一声也没吭。因为除了电棍,他在他们腰间看见了枪。接着警卫在他身上粗鲁摸索,探查每一个口袋,然后从裤兜中搜出了证件。 他们仔细对比证件照片和沈忘的脸,然后将证件在随身携带的机器上刷了一下。 机械男音毫无感情地读出信息,“沈忘,剖鱼厂员工,住22栋304号房,登岛天数,四天,健康状况,良好。” 确认是岛上员工,警卫松开沈忘,将证件丢在他的耳侧,“休息日不好好休息,一大早上就出来逛?” 沈忘点点头,捡起证件,活动着被拧红的发痛手腕从地上爬起来。 “这里少来,要是碰见别的巡逻员,你已经挨枪子了。”警卫不满地皱眉。他可不想被叫来清扫现场血迹。 “抱歉。”沈忘不吝于在合适的时候,认错。 警卫脸色稍回暖,他看了一眼大海,“看在你刚登岛不久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平时在马路边逛逛就行了,别往人少的地方钻,要是钻进去不得的地方,十条命都不够丢的。走吧,现在就离开这里。”
警卫开着巡逻车押着沈忘离开码头,走上大路。 “记住了,别往人少的地方钻。”警卫再一次警告沈忘,方才开着巡逻车往前去。 沈忘揉着手腕望着巡逻车消失在马路尽头。这一回,他倒是见到了窦主任口中的巡逻人员,但显然不是一次愉快的会面。再者,查看基本信息,为什么需要健康状态这一项?去不得的地方,又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给沈忘解答。 一大早在巡逻警卫手中过了一趟,实在算不得好兆头。沈忘沿着空荡荡的马路晃悠,紧接着在半个小时内接连碰见了两组巡逻,无一例外的迎来证件检查,但也许是沿着马路,他们没有再拧他的手腕,否则明天恐怕就握不住铁刷子了。直到临近九点,闲逛的人多了起来,巡逻人员才不再从巡逻车上下来一一查看证件。 沿着马路走在人群里并不是件有趣的事,尤其当别人将沈忘当作风景,肆意或偷摸地打量他时,这种感觉比待在沉闷房间更糟糕。更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的是,相较于邶风国矜持保守的文化,海岛的姑娘们,对异性的目光从不遮掩,各种情绪伴随议论,如同暴风而来,与当地褐红皮肤男人鄙夷又嫉妒的眼神混杂在一起,很难叫人有好心情。于是,抵达一处红绿灯时,沈忘调头返回大院。 他不想去猜测身后跟来的几个女孩的目的,也不想知道她们用当地语言议论的内容,只顾埋头朝前走。他加快步伐,依仗天生的身高优势将她们统统甩在身后,当女孩为追赶他而费力小跑着喘息时,沈忘感到一种恶劣的愉悦。 回到寝室时,舍友们围坐在长桌边打扑克,延续昨晚的战斗。他们赤裸着胸膛,风扇定格,嗡嗡朝着人聚集的地方吹着。他们沉浸在牌桌上,陷入胶着的决胜阶段,每个人都紧盯着手中的牌,对他的归来毫不在意。 这种牌,当地称为游得快,以九为大,二为小,同数,同色顺子,同色,顺子,对子,单牌等排列组合,一桌持四副牌,参与人数四至八人不等,此时,六个人围桌,四人手中已经打空了牌,两人相互对峙,等着最后结果。 “对六。” 走进盥洗室清洗食盒的沈忘听见有人喊,接着响起庆的笑声,“对九!一个四!游走了!” 哀嚎声炸响,随即响起一片笑声。 “说你不会算牌,还不承认!” “你为什么留对九!” “为了抓你啊!” 又是一阵笑声。 “这十天的地板你拖!” “你们都是坏心眼的掘洞鱼!” 这大概是岛上唯一的乐子了。沈忘将食盒的水甩去,盖上盖子。要是有篮球,也许能组个球队,羽毛球也是不错的选择,或者,要是能放宽些,大家能在院子里弄个烧烤…… “哐——” 一声巨响从楼道里传来,寝室里吵吵闹闹的打闹声如同被摁下停播键的收音机,骤然一收。 沈忘在船上第四十六天那晚的声音,又传来了。 有人打了起来。 沈忘将沾满水珠的食盒放进篮筐,堆叠在其他食盒上,正准备开门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从庆身边经过时,他一把拉住了沈忘。 “来,你打一局。”庆起身,将沈忘摁在椅子上,转身将寝室门反锁。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浮现一种近乎于冷酷的漠然。 洗牌,抓牌,所有人都在找乐子,但所有人都没有感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