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变化

    康熙见着苏贞百里所写的《少年说》已是夜晚时分，诵读之下，欣喜异常。往日里，总觉得苏贞百里有些太过老成，少了些青年该有的锐气。见了此文，康熙方才知晓苏贞百里心中意志高昂，有披坚执戈，一往无前的锐气。几次三番考察下来，康熙对苏贞百里愈发的满意了——能理财，有谋略，识大体，才气高，性格坚毅，行事果断且圆滑，关键是即将成为一家人，忠诚度自然没得说。这样的人朝廷岂能不用，用之后岂能不重用？想到这里，康熙自袖筒里抽出一张略微泛黄的纸，打开之后，只见上面写有十几个名字，后面还附有一些履历，排头一个的便是张廷玉，第二个则是隆科多，后面诸人依次排开，显然这些人得到了康熙长期的关注，前途不可限量。康熙提起笔，略一思考，将苏贞百里的名字加在张廷玉之后，隆科多之前，排在第二位。放下笔，康熙右手拿着纸来回看了几遍，随后满意的点点头，将纸重新叠好，小心的收藏到袖筒里。

    宴饮结束，苏贞百里是被人抬回去的，《少年说》一出，众学子彻底被震慑住了，也熄了与之一较长短的心思，反而对苏贞百里的才学愈加倾佩，正好宴席也到了末尾，众人也顾不得礼节规矩，纷纷举杯上前给苏贞百里敬酒。虽有安定远和徐闻两人帮衬着挡酒，可架不住敬酒的人多，苏贞百里便是一人喝一口，到了最后也难免被灌倒。还是张玉书看不下去，发了话，众学子才收敛起来，此时的苏贞百里早就醉了，礼部不得不派了四五个小吏掺扶着将其送会府中。

    直到第二日中午，苏贞百里才彻底醒过来，昨日喝的实在有点多，只记得自己写了《少年说》，大家都向自己敬酒，其后的事情便不记得了，而且头疼的厉害，整个人身体也是恹恹的，浑身不得劲儿。好在春柳准备了解救汤，苏贞百里一口气喝了两碗，又接着躺了半个时辰，醉酒后的症状方才缓解。起身洗漱一番，整个人才彻底舒爽，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往后不可过度饮酒了，伤身子不说，醉酒后的滋味也很让人难受。眼见着日头渐高，苏贞百里索性不出门了，强迫自己用了午饭，便让人搬了把躺椅放在院里，自个儿躺着晒起了太阳。夏荷见了，怕他着凉，又拿了薄被子给搭在下身，又让几个下人时时的看紧了，别出了差错，而苏贞百里晒着太阳，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直到安定远来寻他，方才醒了，却是已经过来个把时辰了。瞧着安定远笑嘻嘻的样子，苏贞百里心里便没来由的气恼，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说道：“你小子不在家备考，跑我这里来作甚莫不是家里的美娇娘把你撵出来了？”，安定远一边讨饶，一边辩解道：“二哥快快松手，耳朵要拧掉了，是大哥让我来的，说有事找你，他不好意思亲来，就让我来请你了”，苏贞百里听了，方才送了手，让人打了盆水洗了脸，换了身衣服，便跟着安定远去了徐府。

    进了徐府，才发现徐翰林已回了保定，倒让苏贞百里很意外，却也没有说什么。到了内院，见着徐闻时，只见他正坐在椅子上发呆，手里还拿着封书信，苏贞百里唤了他两声，方才回过神来。看着苏贞百里，徐闻满脸苦笑，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苏贞百里。苏贞百里顺手接过，展开看了起来，信中徐翰林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表示自个已经功德圆满，不宜在留着京城了，信中对苏贞百里与安定远能高中前三很是自豪，并叮嘱苏贞百里在京中多照顾下徐闻，其余的并无多言。不过透过字里行间，苏贞百里能感受到徐翰林的得意之情，作为一个退隐的翰林，能在晚年教出一个会试头名，一个会试第三，其中一个更是连中五元，这份成绩可说前无古人了，已足够让人羡慕了，此时急流勇退正当时。苏贞百里看完信，对徐翰林不禁有些佩服，行事果断绝决，该走则走，绝不贪恋虚荣，想当初自己趁人之威，强行购买徐家的田产，徐翰林也是这般干脆利落，不见丝毫的犹豫，将万亩良田低价相让，这才让苏贞百里有了崛起的资本，后来自己跟着他学习八股和应试之法，徐翰林也是豪不藏私，倾囊相授，真要算下来，徐翰林乃是自己真正的老师了。苏贞百里把信还给徐闻，随后长叹一声说道：“徐师既然回了保定，便是对我等彻底放心了，大哥还是要振作起来才好，过几日便殿试了，这最后一关，咱们几个总要给老师争口气。若大哥能进了二甲，便可向礼部请封，依着老师致仕时的品级，如果再加封一级，嘿嘿！”

    ，明朝优待士子，凡中二甲进士者，可给父母申请封诰，中一甲者。更是可以追赠三代，父，祖父，曾祖皆可获得封赠的官职，不过这种封赠只给逝者，活人是享受不到的。清朝时格外优待士子，中二甲者即可上书请求封赠三代，中一甲者可以追封五代，已婚者还可给妻子请封诰命，这就是所谓“封妻荫子，荣及五代”，而且这种封赠不分官民，只要你足够争气，殿试中能考个一甲二甲出来就行。以徐翰林为例，他是以从二品的兵部侍郎衔致仕，若徐闻殿试能得中二甲进士，便可以给徐翰林请求加封，徐韩林的致仕品级便可以提至从一品。依制度，官员以五品及以下品级致仕的，子孙请封，则品级升一级，官员以五品以上品级致仕的，则品级升两级。一旦到了一品的品级，便有很多优待，比如可以继续领取朝廷的俸禄，直到去世，子孙可以荫一人入国子监，即便去世，也可以获得朝廷赠与的谥号，甚至办丧事时，朝廷会给予治丧银，以示荣哀。

    被苏贞百里劝解一番，徐闻的情绪好了很多，起身欲给苏贞百里躬身行礼，却被他一把扶住了。说实话，这次徐闻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能得中会试，让苏贞百里有些意外。三人中，安定远的功底最扎实，苏贞百里则是有金手指，徐闻年级最大，中途耽误了几年，水准最低，能会试中的，说明他水平还是很高的，中一甲或许是奢望，但是中二甲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况且这次苏贞百里已打定主意要帮助大哥和二弟了。到了目前阶段，苏贞百里也不在保留，他们的成就越高，将来对自己的帮助也就越大，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苏贞百里可不认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改变整个国家的状态。

    其后几天，苏贞百里都留在了徐府，安定远也被他强留了下来，三人一起准备殿试，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苏贞百里在说，徐闻与安定远坐在一旁听。殿试的题目以时务策问为主，这就很考验学子对时务的认知能力，也很考验学子对朝廷政策的理解能力。很可惜，大部分的学子都是书呆子，平日里少有留心朝堂大事的，更不要说为朝廷献言献策了，所以殿试越来越流于形式了。不过康熙是个很较真的君主，性子也很要强，每次殿试依然亲自主持，所有的卷子也会亲自批阅，这就导致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每次会试头名，殿试后都会降名次，最惨的一次是康熙三十四年春闱，会试头名罗华春，殿试后直接被打落到三甲，创下了会试与殿试名次差的最大记录。

    不过几日，便到了殿试时间。刚过寅时，诸学子便汇集在午门外，有专门礼部官员陪同，按照会试名次两两站好排队，随后便是等，直到卯时，才入了午门，穿过前广场，过太和殿，中和殿，直到保和殿前才止步。早有宫内的太监早起摆好了桌案，监考的八位大臣也早早到场，分成两班站立两侧。时辰尚早，皇帝未到，诸学子只能站在殿前等候。

    殿试只考策问，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制策题目，清初用时务策一道，题长二、三百字，所询一二事;康熙以后，题长达五、六百字，甚至千字左右。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改由读卷大臣密议八条中圈出四道为题。策文不限长短，一般在2000字左右，起收及中间的书写均有一定格式及字数限制，特别强调书写，必须用正体，即所谓“院体“、“馆阁体“，字要方正、光园、乌黑、体大。从某种角度来看，书法往往比文章重要。

    殿试只一天，日暮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至阅卷日，分交读卷官8人，每人一桌，轮流传阅，各加“○“、“△“、“\“、“1“、“ד五种记号，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又称“三鼎甲“。二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一，称“进士出身“，二甲的第一名称传胪。三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二。最后由填榜官填写发榜。

    一甲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在保和殿再经朝考次，综合前后考试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即俗称的“点翰林“，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赴外地任职。

    刚初春，日出前的温度依然刺骨，便是八位监考大臣也冻得缩手缩脚，考生们更是不堪，有些南方来的考生，不得不通过搓手跺脚来取暖，一时间原本肃静的场面便杂乱起来，维持秩序的御史与管事太监不得不小声的警告众人，务必保持肃静，再有吵闹一律开革后撵出宫去，这才让大家安静了下来。好在不久后，殿外演奏起了韶冲之乐，这表示皇帝已入殿。果然，片刻之后便有宣旨太监捧着圣旨出现，展开一番宣读后，考试便要开始了。

    先是八位监考大臣入内，排班站定，随后诸学子在礼部官员带领下，依次进入殿内，按照事先定好的位置，依次落座。苏贞百里因是会试第一名，所以被安排在正对御座的第一排中间位置，苏贞百里坐下前不自觉的瞄了眼坐在御座的康熙，只见他头发已经花白，两手扶着御案，面色凝重而不是亲和，视线不断在进入殿中的学子身上来回的巡视。许是有所察觉，康熙猛然低下头，正瞧见苏贞百里在那里偷瞄他，却也没有生气，反而罕见的冲着苏贞百里笑着点了点头，吓得苏贞百里赶紧低下头，俯下身子参拜了一礼，康熙瞧着哈哈一笑，双手虚扶一下，让苏贞百里起来，并示意他就坐一旁，准备考试便可。殿中的众学子见了有些不明就理，反倒是几位监考大臣的眼神无声的交流了一番，彼此之间隐晦的点点头，好似达成了某种默契。

    前后半个时辰，众考生都已就坐，康熙起身看了一圈，表示满意，随后便将考试题目发了下去。苏贞百里拿到开题，打开一看，心中石头落地，果然和历史记载的一样，题目倒是不短，有四五百字，不过总结下来就一句话：西北罗卜藏丹津发动叛乱，朕欲出兵平定，奈何手里没钱，没兵，没将，该怎么办呢？苏贞百里读了两边题目，确定没有弄错，心里方才平静下来，不过紧接着又吐槽起来，心说：“西北罗卜藏丹津在青海都闹腾了一年了，朝廷六个月前就已经派了海策丹哥为大将军，带着三万兵马去了兰州，随后半年又陆续加派了驻川，陕，甘，宁四省的绿营，总计三万二千人，归海策丹哥统领，只等今年开春雪化，便会进军青海，剿灭叛军。很明显朝廷已经有了完整的平定罗卜藏丹津的方略，现在又拿出来考试，明显就是给大家放水嘛，但凡对朝廷动向关注的考生，都知道答案怎么写了”。不过苏贞百里却知道这次平叛会以大败收场，朝廷不但损失了四万大军，便连统帅海策丹哥都被敌人砍了脑袋，这才有了后来年羹尧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