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勇者 I
【莱恩哈维篇】 西元726年-隆冬（光雷之日） 古斯曼特帝国/西格德领 古斯曼特森林区域（西格德领） A 大陆北境地区的隆冬时节已被厚实寒冰颠覆。 西格德领虽地处大陆南北境的交界处，却在自然之力的权衡下被无情抛向北境。 旧雪覆盖的山间，松林遮盖的原野，以及数不尽的迷途，象征着这片土地对外来旅人明显怀有天然的敌意。 卡特和安索，两位卑微的落难者，在败落的森林雪径上举步维艰，繁密的枯木林俨然成为他们求生不可逾越的障碍。 “卡特，我仍然感觉你的决定是错的。我们本该答应他们的苛刻条件，这样说不定早就离开这片不幸之地……” “别傻了，安索，那伙商人一看就是想趁人之危，无故夺走归属我们的法理财富。” 卡特回头撇了一眼略显不满的安索。 “你也知道我们仅是流浪商人，是没有什么地位，难以在混乱时代生存下去的小人物。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的微薄小利就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希望，所以说什么都不可能将其交付出去！” “混乱时代吗？明明现在这么和平，当然我仅指帝国全境……” “话说回来，卡特！” 安索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凭他和卡特的身材差距，这可并不是一件轻易之事。 “我的同行曾经谈论到你以前是某个著名商会的成员，可如今怎么会沦落这个地步？” 卡特少有地停下脚步，安索顿时静心思索起他所提出的问题，灵魂深处更是畏惧着自身的无知与不敬。 他看不见卡特此时的阴郁神情，唯有透过些许颤抖的背影才有所感知。 刚想出声致歉，卡特却早先一步回头凝视安索，嘴角流露出一丝勉为其难的微笑。 “自然是被别人‘请‘出来了，毕竟那种利欲熏心的氛围……幸亏我已经充分适应流浪商人的生活，如此不受拘束，能够短暂忘却忧愁……” “卡特？” 安索第一次看到始终维持严肃甚至古板面容的卡特竟然流露出笑意。 尽管些许逞强，但愿那是真心诚意。 ———— “呼……卡特，我……实在走不动了啊！” 安索径直瘫坐在路旁厚厚的积雪堆上，哀声抱怨道。 “是吗，不过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了，确实该暂且休息。安索，前方的高地就由我先上去探寻……” 安索默不作声地拥抱冬日的暖阳。 尽管身着厚重的棕灰色羊毛衬衣，卡特依旧动作利索地攀爬上矮小的高地。 一座建筑物的高耸塔尖赫然显现在视野中，他们似乎真正追寻到求生希望。 然而，视野之下，却是始料未及的绝望。 那是一只巨大体型的银色魔物，正血口大张的撕咬着什么！ 噢，天哪！ 那是某个人的残躯！ B “卡特，你……快点走吧，我已经不行了……” 安索卧躺在覆盖积雪外衣的杉树下，流失的鲜血不断渗进冰冷的雪地，难以遏止。 “别开玩笑了，安索，我们绝不能在这里死掉！现在你还能站起来吗？” 神色惶恐的卡特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此刻他内心充斥的是亲眼见证地狱般的极限恐惧。 安索的惨白面容悄然扭曲起来，目光死死盯着卡特的身后。 “太迟了，它已经来了……” 卡特习惯性地掏出鞘内的尖锐匕首，妄图利用它同眼前的庞然大物陷入对峙。 银色魔物满口利齿的嘴中夹杂着一具血rou模糊的死尸，它在卡特和安索面前肆意咀嚼着，毛骨悚然的骨裂声使周遭气氛压抑到了极致，这种煎熬时刻直至它炫耀般地吞咽下去才宣告终结…… 血色眼神中透露出不屑，仿佛是在审判他们的末途归宿。 安索绝望地闭上双眼，但寻求解脱的他不经意地浮现出对死亡的憎恶。 “放心吧，安索，我身上肩负着未尽使命，因此我们是不会这样随意死去的。” 唯有卡特的激励才给两人未知命运注入一丝光明。 可当下一刻袭来…… 巨兽瞬间的爆发力让卡特始料未及，他还来不及挥舞匕首就被撞飞出去。 “卡特！” 卡特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冰面上，他感觉全身上下都彻底失去了知觉。 安索无助地看着那头巨兽一步步走向濒死的挚友。 “怎么会这样……不会的，我不愿接受这种结局！” 一块石头无力地击中巨兽的壮硕身躯，瞬间激起它内心最原始的愤怒。 它掉转头走向安索。 “安索……” 鲜血从头部伤口止不住地流淌出来，顺势浸润了他的视野。 现在卡特仅剩下一个选择——竭力逃难。 但是…… 卡特颤抖着将手伸向背后的棕色皮包，趋近死亡的面容不是被惊慌失措的阴霾笼罩，而是…… 他究竟在犹豫什么呢？ C 一支天际来袭的利箭从卡特身旁飞速掠过，极其精准地刺穿那只巨兽的右眼，顿时黑色血液喷涌而出，它发出悲哀而又愤怒的嘶吼声，不顾一切地冲向卡特。 伤势过重的卡特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银色魔物便气势汹汹地来到卡特面前，张开倾盆血口，露出它尖利的獠牙。 他从未料想过死亡竟会偶尔掺杂释怀一切的平静…… 眼前突然闪现的背影斩断卡特与“死之真理”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俯望卡特，露出轻蔑微笑，将手中的铁斧高高举起，猛力向身后挥去。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束光影撕裂开来。 ———— 一声悲鸣从森林深处袭来，三位在镇中花园嬉戏的孩子不禁停下脚步，望向远处。 “哎，森林深处那里好像潜藏着什么恐怖之物，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一位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孩忧心忡忡地劝解着贪玩的同伴。 “不要担心了，我和马卡都会舍命保护你！” 安德鲁急忙跑到女孩面前，信誓旦旦地许下守护承诺。 “不过我也觉得我们还是尽早回去比较好……” 马卡不合时宜地发表自己的见解，纯真直率的安德鲁毫无准备地跌落窘境。 “马卡，你怎么能这么懦弱！” “那么就随你的心意吧，我们可是要回去了！” 马卡完全不顾安德鲁的指责，直接牵起女孩的手飞奔回小镇。 “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啊！马卡，我绝对饶恕不了你！” 安德鲁气呼呼地追赶着他们，三位孩子已然忘却那声悲鸣。 ———— 卡特眼前是一副稍显稚嫩、装饰潇洒微笑的脸庞。 “没事吧，迷途者们？” 少年用关切的口吻询问着卡特和安索的伤情。 “是的，大概没有什么事……” 卡特勉强起身，敏锐视线留意着瘫倒在地的庞然巨兽，原先的腥红双眼赫然划过一道深深血痕。 他的脸上布满惊疑，毕竟谁能想到刚刚凶残无比的屠戮魔兽竟被这位少年随心所欲地制伏。 “没事的，它已经死了。” 少年好奇地注视着卡特，丝毫不在乎背后的生命威胁。 “是吗？那请问你的名字是……” 苦心盼望到彰显名誉的光荣时刻，少年不禁展露出非同寻常的傲慢。 “既然你有心询问，那么我只好……” “古雷德，千万别疏忽大意！” 投射于地表的巨大杉树阴影中不知何时潜藏着某个神秘身影。 寻光望去，那是一位猎人打扮、年轻貌美的少女，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 “哦！我亲爱的赛洛琳啊，我好不容易抓住展现自我的机会，却被你无意践踏。如此消沉下去，我的名声何时才能享誉整片大陆啊！” 少年烦躁地挠着头，颇为沮丧地抗拒着少女。 “能否请问你们到底是谁？” “我叫赛洛琳（弓箭手Archer），他的名字是古雷德（斧战士AxeFighter），我们两位都是圣焰团的一员。” “圣焰团……” 卡特若有所思地嘀咕着什么。 “那是布拉沃小镇的雇佣兵团，类似于戍卫部队，保护小镇不受外敌侵犯的坚毅力量。” 赛洛琳误以为卡特对善意挽救他们的两人心存戒备，于是便耐心地解释道。 “难道你对于救命恩人都留有防备？” 被卡特异样举动激怒的古雷德用半威胁的口吻向其质问。 “别这么激动，古雷德，我先去看看另一个人的情况。” “噢，亲爱的赛洛琳啊，我明明全心全意地替你着想……” 古雷德的哭诉神情却被赛洛琳无情忽视。 多么希望他能成熟一点…… 正当赛洛琳抱有如此幻想时，从背后抱住的手瞬间将她扑倒向一侧。 “古雷德！” 那头巨兽竟然重新复生！ “那么，他也该来了吧？” 卡特仰赖极其细微的声音虔诚祈祷，毫不畏惧身旁的地狱使者。 此刻正是黑暗不断侵蚀周遭的无望炼狱。 直至某个身影从天而降…… 照耀黑暗的尘世光明，世界的希望再度降临！ D 那究竟是位怎样的少年呢？ 佯装潇洒的黑色短发下那双温和眼眸，表露着他特有的天真。 总是感觉他洋溢着一种奇特气质，能让靠近他的人坦露真心，放弃一切罪恶念头。 那究竟是种怎样的感觉呢？ 卡特在心中暗自思索着不可探寻的真理。 ———— 道道白色剑芒将卡特的视野裂得粉碎，同时那头巨兽身上也被切出了相同的裂痕。 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啸，那是怒吼还是悲鸣？ 或许只是出于求生本能的殊死一搏…… 它重重倒向古雷德和赛洛琳的一边。 危急时刻，黑发少年只能将利剑收起，拖拽着他们逃离险境。 “没事吧，古雷德、赛洛琳？” 他的话语中透着满满的真情关怀。 “没事，感谢你……” 卡特命运使然地被他吸引，而他竟也心有灵犀地凝视着卡特…… “……（少年勇者）莱恩哈维！” 正当空气凝滞之时，银色巨兽将最后力量汇聚于求生至宝——利足，它竭尽全力地开始逃窜。 “莱恩哈维，它就要逃出我们的掌控范围了！” 古雷德慌忙提醒着坦然自若的莱恩哈维。 “没事的，兰特一定会解决掉它……”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舒缓，不容许任何人置疑。 “原来如此，兰特老师早已准备就绪……” 莱恩哈维再度扫视着那位神秘莫测的失落者。 此刻他正和赛洛琳救治另一位伤者，甚是慌乱和无神。 他真是刚刚与自己灵魂交际的人吗？ E 良久…… 一位老骑士骑着骏马迅速逼近众人。他的右肩及腰部铠甲溅满令人胆寒的血渍，破刃的铁剑上也残留着污秽血丝。 “请你们安心，他是侍从骑士兰特，亦是教养我们的老师。” 莱恩哈维向险境脱困的卡特和安索介绍着来者身份。 不远处的老骑士在留意到莱恩哈维等人后便下马疾走而来。 他的步伐异常稳重，或许这身重铠甲对经历过一场血淋淋圣战的老骑士是不可言喻的负担。 “兰特，你没事吧？我们侥幸寻获两位生还者，不过其中一人遭受重伤，因此接下来我们就暂时……” 莱恩哈维收起佩剑，企图转身走向两位伤痕累累的失落者。 “在此之前，莱恩哈维大人，我想请您务必随我去见证某些无法逃避的事实……” 冷酷绝情的兰特直截了当地告知他所能施予的唯一抉择。 莱恩哈维只得驻足回望，紧抿嘴唇。 “这是怎么了，兰特老师，您为何摆出盛气凌人的姿态？” “古雷德，这是我和莱恩哈维大人之间的秘密，你无权干涉！况且你这次又出现不可原谅的过失，看来下次的训练需要加倍锤炼你！” “啊！兰特老师！” 古雷德哭丧着脸，脑海中反复遐想着往后他们训练时的场景。 “古雷德，赛洛琳，你们先带他们两个回去吧，我愿意陪同兰特去见证……” “莱恩哈维……古雷德，我们快走吧！” “唉，可是，赛洛琳！” “快.走.了！” 在赛洛琳的刻意催促下，古雷德极为无奈地背起昏迷不醒的安索，紧随在她身后，默默离去…… “亲爱的莱恩哈维啊，恳请你替我向兰特老师求情啊！” 渲染悲壮的呼救声顿时响彻整座森林。 但莱恩哈维无心顾及古雷德的哀求，反而默默威视着兰特，这位驰骋疆场的老骑士似乎怀揣不可告人的指引契机…… 片刻沉寂后，莱恩哈维终于出声打破了这种诡异平衡。 “兰特，我们走吧！” 老骑士只是微微点头，面无表情地在身前领着路。 唯有眼神中隐匿着不可视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