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拂晓曦光 VI
【莱恩哈维篇】 西元727年-盛夏（地龙之日） 古斯曼特帝国/艾诺迪斯领 佩尔沃城 Q “海琳！快来这！快来这！洛伊德皇子早已在城门前等候许久……” 踏尘无悔的科琳娜朝着疾驰而来的精巧马车急促呼喊，她丝毫不顾及身为统御公主的高贵立场。 “抱歉，科琳娜……” 在科琳娜的诚挚搀扶下，海琳小心翼翼地跳下马车，沉眠在冰冷掌心的隐秘之物因这微微颤栗而折射出（微弱）白色光芒。 “科琳娜，你当真须稳重些，毕竟你是艾诺迪斯引以为傲的璀璨明珠啊，刚才匆匆闯进庭院的狼狈模样可把女仆们吓坏了，她们惊恐臆想着穷凶极恶的杀手再度袭来，稍早前凯希将军就差点被刺客所无辜暗杀呢！” 海琳不免苛责起科琳娜亵渎至高身份的非理性行为。 “抱歉，但我希望你能早点知晓事实，唯有如此方能让你甩脱肩负罪责。何况……” 科琳娜痴情远望向城门外模糊不清的瘦弱背影，心头又涌现出那般错综复杂的共轭情绪。 “终归是为了洛伊德皇子吧？衷心祝愿你们最后能寻获幸福，不必像我一样忍受痛苦折磨……” 海琳侧掩过头，眼角闪烁而出的苦涩泪水映衬出浮现大片大片忧郁阴霾的心海。 “赫雷特与莱恩哈维公子（两位少年勇者）殊途同归，因此他必将平安归来。在煎熬过一段极其有限的离别时光后，你会被加速悸动的幸福眷恋啊！” “现在情况不都是在好转吗？接连妄图刺杀凯希将军和莱恩哈维公子的刺客好像在昨日被抓捕到……” “是吗？那位刺客……他现在在哪呢？” 终究败于科琳娜温柔劝慰的海琳决心不再陷于悲伤，无法自拔。 “据洛伊德皇子所言，他被关在佩尔沃城的地下牢狱，承受惨无人道酷刑的摧残……” “那真是可悲啊！” 压抑自我所愿的海琳抓抚胸口，她绝不愿遐想那般地狱场景。 “抱歉，海琳，看来我仍旧无法成功安抚你……” 科琳娜的忧虑思绪已然无可救赎地误入歧途。 “科琳娜，我已经恢复过来……城门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 “噢，那一定是莱恩哈维公子光荣归来，我们去看看吧？” 海琳顺势牵上毕生挚友伸出的援手，然而贴于胸前的手也一直紧握着某样珍贵异物。 ———— “原谅我，赫雷特，回馈此份真情是我对莱恩哈维公子的亏欠……” R 莱恩哈维曾宽敞无比的心怀中莫名产生现实畏惧，他紧紧拽住缰绳，双目直视伫立远处的那位英俊潇洒、面露微笑的命运使徒。 他忠诚兑现近乎玩笑般的眷恋圣言，（携妻）重新踏上征程…… “莱恩哈维大人，您没事吧？” 兰特轻而易举地留意到他的不安与怯懦，却误以为他仅仅是在担心那位年轻貌美的森林少女。 宛若被疑惑漩涡狂席的莱恩哈维并未适时作出激昂回应。 他在质疑惧怕和善之人的正当缘由…… ———— “莱恩哈维殿下，我为你能平安脱险的奇迹感到欣慰！” “抱歉，我本不该令皇子殿下过分诚惶诚恐……” 屈服庸俗的莱恩哈维急于下马行礼，甚至全然抛弃理想至上的必要猜忌。 “莱恩哈维殿下，你从不负担为私生皇子下跪的义务。” 洛伊德面色平淡地制止莱恩哈维彰显丑态的行径，然而两人身后却引来一阵毫无遮掩的羞耻讥笑。 罗利昂骑士长依旧穿戴着溢满金光的耀眼护甲，镌刻于胸前的高傲狮鹫纹章亦充斥着极大不屑。 他明显是不满于若干天前洛伊德目中无人的态度，因此妄想借机肆意挖苦他。 但洛伊德皇子脸上始终没有袒露一丝（愤慨）情绪波动，这着实超乎莱恩哈维的想象。 忍耐下等附庸的不敬嘲讽，这究竟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呢？ 刺耳声响直至科琳娜与海琳踏步走来时才勉强消逝。 敏锐捕捉到细节的艾诺迪斯公主难以理解罗利昂公开阴笑的自私涵义。 “罗利昂，你在笑什么呢？” 科琳娜有意无意地追问道。 罗利昂略微轻咳几声，面对焦灼视线的审判，他即刻在脑海中构筑敷衍言语。 “公主殿下，我是因为莱恩哈维公子能侥幸归来而感到喜悦啊！” “原来如此……” 碍于众人情面，科琳娜顺其自然地接受此种说法。 “莱恩哈维殿下，我能亲自重逢平安无恙的您真好啊！倘若您不幸命丧‘生乐园’，那想必将会是我终其一生的滔天罪责……” “抱歉，海琳公主，您没事对我而言也好啊！” 海琳与莱恩哈维的交错邂逅使得彼此身心被赋予共同救济振奋。 虔诚交托纯白珍贵异物的适宜契机…… ———— 重归舍命相望的故地，莱恩哈维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 “凯希将军呢？他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在近乎重叠的黑影中，海琳无法辩识随行老将军的踪迹。 “凯希将军由于处理某些事务而暂时耽搁行程。请您放心，他不久就会回到您的身边。” 蛮横直插而入的兰特不紧不慢地作着解释。 “谢谢，兰特骑士……” “莱恩哈维，一直跟随在你身后的男斧士和女猎人似乎也没有出现在这，难道……” “是的，正如您所想，他们的归程另有所图。” 莱恩哈维将心中预设的答案脱口而出，他逐渐意识到谎言种子已经深埋进自己所拥护的正途信仰土壤。 “原来如此……” 洛伊德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朝气蓬勃的少年勇者，敬佩与诋毁在心间混杂，既而形成难以言喻的晦涩真理。 “莱恩哈维，虽然你刚刚从绝境死里逃生，但现在有一位死徒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见上一面。” “什么？” “曾企划刺杀你和海琳公主的刺客……” 莱恩哈维猛然唤醒惊恐长夜的伤痛记忆，可脑海中却残留下彷徨逃窜躯体的孤寂投影。 西元727年-盛夏（地龙之日） 古斯曼特帝国/艾诺迪斯领 艾诺迪斯城 S 每逢朝夕，循环往复的上苍视角时常转向古斯曼特帝国西南部终年幻雾缭绕的崇山峻岭，宛如被上古异兽黄金狮鹫呼唤而至，光耀始终庇佑着那座屹立在峰顶的金色天城——艾诺迪斯城。 全然有别于恬静宁和且点缀田园自然星光的西格德城，披裹一袭显赫金衣的憧憬都城展露出独特高贵的富丽之美。 据说在艾诺迪斯都城中心，举世闻名的黄金树下埋藏着数不胜数的真金白银。凭借理想资源的号召力，艾诺迪斯都城被来自世界各地的能工巧匠们胜利打造成一座黄金帝城。 那一堵坚实城墙阻挡着一切侵袭，那一座雄伟城堡彰显着一切荣耀，那一面神化（狮鹫）旗帜诉说着一切辉煌！ 但唯有直通艾诺迪斯都城的“黄金之路”堪称开辟新纪元的启迪…… 在艾诺迪斯族的世代领地成为古斯曼特帝国的属地后，作为艾诺迪斯族宣布永生效忠圣皇的缔结誓约，初代领主帕斯不惜耗费巨资修建那条跨越风雨飘摇时代的道路。 传言当不朽圣光彻底照亮“黄金之路”时，艾诺迪斯领与帝国全境便会迎来长久繁荣。在推波助澜的赞颂下，“黄金之路”终失落为帝都中央与艾诺迪斯领的依偎纽带。 纵使饱经屠戮战火的洗礼，自由漂泊的旅者亦从未中断过此般寄托友善愿景的来往联系。 或许更为不留情面地说是普世互利的妥协交际吧？ ———— 伫立在黄金边框镶嵌橱窗旁的呆滞男人高捧着酒杯不停摇晃，指间所佩戴的黄金狮鹫戒指亦格外亮眼。 外部世界飘洒着零星雨滴，远袭上高山的狂风迫使巨窗发出声声恐怖哀怨。 这对于他而言并非好兆头…… “亲爱的温德尔，你在哪？” 壁炉火光瞬间刺亮温德尔身后的旧墙，羁绊恋影跌跌撞撞地踏入视野中心。 “爱莎，你不必担忧……” 满脸失落的温德尔正欲折返回房，却在隔阂门前不幸碰上愁容相迎的爱莎，匆促而至的她仅仅披着一件单薄睡衣。 “你从不会在半夜无故起床，你究竟在烧毁什么呢？” 灼烧烈焰依旧在肆意挑弄着纯黑灰烬。 爱莎向来不情愿对丈夫过度问询，她自然知晓约束身份所必有的厚重感，可从焦虑神情观望，或许是未知灾厄降临！ “抱歉，爱莎，我将不得不与你短暂离别。明日在汉斯特城主的陪同下，我必须亲自到佩尔沃城见见我们的女儿……” “噢，原来如此，不过科琳娜早已长大，你无须过分干涉吧，她绝对有作出自我抉择的觉悟。” “爱莎，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还是要去见见她。愿你有所体谅并留守在这照顾乔德吧，他可真离不开你的关怀啊！” “亲爱的，你外出的时候多注意安全……” 时而柔和的焰火照映着善解人意的面容，钟爱妻子的释怀令温德尔的紧绷神经舒缓不少。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揽入怀中，随即轻缓抚摸她娇柔的金色长发。 “放心吧，我终会如期归来，同科琳娜相伴……” 西元727年-盛夏（地龙之日） 古斯曼特帝国/艾诺迪斯领 佩尔沃城 T 神弓少女赛洛琳简直难以目视昏躺在床上的森林圣女。 纵使精力憔悴，她的孱弱身躯却始终僵直，白皙额头不间断地渗出冷汗，浸润艰难求生的意志。 “你还好吗？” 赛洛琳不禁俯下身在同龄少女耳畔轻言低语，却迟迟无法换取她所期盼的真挚回应。 “恢复状况想必非常糟糕吧，毕竟你曾蒙受如此势不可挡的‘天降惩戒’（正压惩罚）……” 在无奈起身前，赛洛琳还特意替少女拭去不净血渍，随后才悄悄关门离去。 寂寥长廊的延伸尽头正静杵着形影不离的光辉白昼。 “她究竟怎样呢，苏醒了吗？” 古雷德迫不及待地走上前粗鲁质问，尽管他已然揣测出大致命运归途。 “抱歉，她尚且陷于深度昏迷，并且情绪亦不稳定，恐怕是突受到某种惊吓吧？” “的确如此，毕竟我们不也有幸目睹在‘生乐园’的一切罪与罚……那一幕幕拼挤紧凑的哀景深深烙印在脑海，百般折磨着我……” 古雷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强势平复躁动不安的心灵。 心潮澎湃的赛洛琳似乎完全沉浸在阴霾遍布的思绪风暴…… “赛洛琳，莫非你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 “我震撼于莱恩哈维的成熟蜕变（家庭责任），不知他在神秘森林中叙写何种神话方能铸造通往丰功伟绩的天梯，那位圣女……” “可我却遐想着莱恩哈维从未背弃少年勇者的稚嫩信仰！” 自阔别重逢日起，古雷德始终对莱恩哈维抱有持之以恒的保守信任，那位值得称赞的少年勇者，圣焰团奉献效忠誓约的对象，西格德领的正统继承者！ “不，他变了……莱恩哈维从不会利用那种固执偏激的口吻与我们交谈，甚至为一位浪漫邂逅的陌生少女竭力辩护！古雷德，你有何所想呢？” 赛洛琳温情凝视着彼此相融倒影，她似乎在向谁乞求答案以解答心中羞涩困惑。 “赛洛琳，我仿佛能够体谅莱恩哈维的冲动举止……” “为什么？” “他恐怕……追寻到毕生所爱了吧！” 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默默守望着赛洛琳的古雷德不知为何被同等意识附魂，为倾注血泪的伴侣奋不顾身！ 这崇高无上的眷恋真情！ U “卡特！卡特！” “安索，你怎么会来这呢？” 从光亮门扉向外眺望，慵懒趴在马棚架栏外的安索不断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费力喂饱野生骏马的卡特扲着破旧木桶慢悠悠地走到棚外。在其身后的安索极其谨慎地保持一致步调，不敢轻易多言，毕竟他在内心深处由衷敬佩流浪商人的典范——卡特…… “安索，为何你如此振奋呢？” “莱恩哈维大人！莱恩哈维大人归来啊！卡特，你不去看看吗？” “安索，你须谨记我们的仆从枷锁身份，绝没有权利随意见见莱恩哈维大人。” “哎，但是，但是……” 安索仍旧想要劝服挚友，可他的惊愕神情却瞬间凝滞。 “安索，难道！” 卡特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意料之外的不速访客彻底打破维系平衡的心境。 洛伊德一如既往地披散着暗黄长发，空虚眼珠下潜藏放荡不羁的窃喜。 养尊处优的（私生）皇子殿下竟悄无声息地脚踏亵渎寒地，卡特全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便被迫接纳受物是人非的一切。 “皇子殿下，您为什么！” 洛伊德慌忙用手抵住嘴，示意两人不要怒声张扬。 或许心血来潮的皇子殿下曾享受私下任由平庸世俗玩弄的快感，然而现在他却颇有兴致地朝向挣扎求生的苦难人群，赠予无谓关怀。 “今天是莱恩哈维平安归来的日子，你们忍心不去看看吗？” “皇子殿下，我们身为莱恩哈维大人的仆从，不适合在光鲜亮丽的场合在占据一席之地。” 卡特不慌不忙地倔犟辩解道。 “原来如此，希冀如此。唯有亲友方可凌架于身份地位之上，倘若顾及仆从耻辱就理应被永恒权力所支配，是这样吧，亲爱仆从们？” 生疏胆怯的安索在直面不可视重压下全身颤栗，所幸卡特果断取舍某种应变之道…… “皇子殿下，请恕日夜忧虑莱恩哈维大人安危的我们先行告辞吧！” 话音未落，卡特（与安索）漠然绕开至高权力傀儡奔赴遥不可及的朝辉。 刺眼白光帷幕最后剩存渐行渐远的一瘦一胖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