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神血（二）

    杀鸡儆猴这种小儿科的东西，好像我真的需要问你一样。

    你不愿意说，当我很愿意问？还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智珠在握，觉得我愚不可及？

    好好一个天神，跟魂魄不全的姜婉儿一个样，整天冷着一张脸，和夕瑶同样是在天界述职的女神，做神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脏水毫无疑问又被蜀山接走了，邪剑仙这个身份能带来的好处几乎都被榨干，是时候该调整计划，进行下一步了。

    “……最终，琼华派被九天玄女沉入东海，千百弟子与整个门派共存亡，玄霄仍然愤然出剑，最后喊出八个大字！”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堂下一群听书人兴奋至极，却看到说书人笑眯眯地举起茶杯，听书听久的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立刻有人骂骂咧咧地甩出一把铜子。

    说书人也不生气，把铜子往包袱里一收，给茶杯里续点茶水，美滋滋地喝上一口，再把烟袋掏出来，把烟袋锅子里的烟灰磕打出来，再有条不紊地续上新烟叶，按进去，压实一点，点火，吸一口，再压实。

    敢对说书的骂骂咧咧？你怕是要被其他听书的打死！

    见没有人敢再喧哗，不服气也是敢怒不敢言，说书人这才慢条斯理把烟斗放下，气运丹田，虎目圆睁，惊堂木高高举起，重重拍下，竭力模仿着他想象中的玄霄：“面对着那位天帝之女，玄霄举剑问天，我玄霄要成仙，行也不行？”

    “那九天玄女轻蔑地看着他，冷笑一声，你也配成仙？天道之中，没有给你的仙位！”

    “那玄霄大笑，好！好一个天道！既然如此！”

    “苍天弃吾，吾宁成魔！”

    这八个大字顿时迎来了满堂的喝彩，不少人热血沸腾，一口气把茶水当成酒水喝光，把杯子摔在地上，跟着大喊：“苍天弃吾，吾宁成魔！”

    店小二不在乎这些杯子，兴致上来摔茶杯茶碗的一直有，事后还是要赔，这也是一条茶馆的营收之道。

    在这满堂喝彩声中，许多人把手都拍红了，有一个不动如山的身影就显得特别显眼，偏偏那人还摇了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说书人看样子有些恼怒，这也是，不打赏就算了，你摆出一副这样子给谁看？不知道特别毁气氛？

    面上肯定不能直接不客气，要询问，也没什么好气：“兄台，是对小老儿说的不满意？可有什么要指教？”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玄服，腰间一把破破烂烂的长剑，面容俊朗，只是一头白发特别刺眼。江湖人奇怪打扮的多了去，说书人也没放在心上。

    那人回望说书人，神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轻声道：“玄霄不是对抗神明的英雄，只是个害死琼华派上下的蠢货，老先生何必把他抬得这么高？”

    他的声音并不大，只是与周围的喧嚣气氛格格不入。

    附近有人听到他如此评价自己推崇的神仙人物，立刻有几个脾气不好的围了过来，看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好打算。

    反倒是说书人伸手制止了他们，上下打量一番黑衣人，行了一个平辈礼：“兄台为何有此言？”

    黑衣人仰头喝尽杯中物，点了点自己：“因为我就是那个蠢货，听不得别人如此把我当成什么英雄。

    曾经的琼华派玄霄死在了九天玄女的封印里，如今被放出来的，只有剑魔玄霄。”

    他们的对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周围人只要愿意都能听的清楚，此时面面相觑，张口结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世人都说叶公好龙，这等话本里的大英雄大豪杰真到了面前，却因为牵涉太多，无一人敢上前去搭话，还有人左右看看，觉得不妙，偷偷溜出茶馆。

    说书人平时眯起的老眼也不昏花了，平时驼着的背似乎也挺直了，他看着这位自称玄霄的黑衣人，无悲无喜。

    说书人问了一个问题：“兄台，不管你是不是玄霄，当初九天玄女下界，琼华派玄霄有没有向她递出一剑？”

    黑衣人一怔，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不过依然回答：“是，我用尽毕生所学，也只能出三剑，接着便被九天玄女镇压，囚于东海海底。”

    “能向神明挥剑的人，如何不是英雄？”

    说书人微微一笑，大袖一挥，周围人只觉得一个恍惚，已经不见了那个自称玄霄的身影，只有那位说书人依旧弯着腰，眯着眼，惊堂木一拍，字正腔圆地说道：“接下来，老夫便要说一说这玄霄的结拜义弟，云天河！

    此人有情有义，最终面对九天玄女下界，曾有七个字，让九天玄女也为之动容！故事要从一位冒失的盗墓贼和一个爱吃野猪的少年说起……”

    十里之外，黑衣人缓缓将手搭在剑上，即便已经看不见那位说书人，依旧认真地行了一个同辈的剑礼。

    在这个九天玄女两剑灭杀五千仙人的时候，敢说玄霄是英雄的说书人，如何不是英雄？

    除非那位说书人是上神界报信，引来九天玄女下界杀尽五千仙人的邪剑仙本人。

    其实五千仙人，当然不是真的有五千得道真仙，水分很大。

    理论上来讲，所有修炼仙家术法功法的都是仙人，在降妖谱上都可以划分为仙族。

    这也意味着，哪怕你只是个在荒山野岭捡到一点仙家传承第一天开始修炼的幸运儿，你也已经成为了六界生灵中仅次于两族的仙族。

    换个方向去想，要是一开始还会有几个拉下面子自己去东海的人，也没有几个人能坚持半个月。

    不说这消息是真是假，单说为了一个几乎传遍仙界的永生机缘，别人半个月没能找到，你就能？

    最后除了蜀山的蜀山五老在那里，当时东海剩下的都是些门人弟子，和实在不死心的极个别寿元将尽的老棺材，九天玄女不杀也活不了几年。

    真正证实这份永生机缘并非虚假的，恰恰是被陆仁甲蛊惑，误以为一帮人要拯救玄霄的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被陆仁甲骗下来的理由，就是人间有琼华余孽想要推翻当年天神的判决，放出玄霄。

    从结果上来说也没错，他们确实在做这件事，只是动机不对。

    神界从上到下，都有一种奇怪的不能再奇怪的风气，那就是所有人都应该听从天道安排，天道大部分时间没有什么安排，那就听天帝安排。

    等级制度严苛，敢反抗你就是叛徒，是邪魔，不管你曾经为神界和天帝本人做过什么，你敢违抗就是罪不可赦。

    九天玄女是天帝伏羲的女儿，她亲手做出的判决，你违抗就是忤逆天帝，违背天道，该死。

    这便是九天玄女的想法。

    在那些寻找永生机缘的人眼中，事情又不同了。

    在他们看来，神界定然是不希望神族太多，与他们争抢资源，更不希望有人觊觎他们的神体，必然要威胁震慑一番。

    如果玄霄和神族之血的事情是假的，九天玄女就不会下来，不会插手，如果她插手了，恰恰说明玄霄的事是真的，永生的神族之血也可能是真的！

    这一环套一环，算准了神族的高傲自大，又算准了那些仙人的贪婪，他们的耐心，他们的惜命，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说到底，仙人神人，只要你还沾个人字，还有智慧，还需要思考，还有诉求，你的思想和行为就是可控，符合逻辑，可被算计的。

    如今的陆仁甲不再是那个只会两个三流功夫的蝼蚁，他是大一点的蝼蚁，连个仙人都不是，一样能把神人两界的水搅浑。

    最终，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