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春无三日晴（一）

    第三轮淘汰赛正式结束。

    不得不说第三轮比赛质量还可以，手段繁多，打得也不错，起码挺好看的，还有不知火舞首次在官方立场面前回应和安迪的感情问题是“曾经”这种大八卦。

    观众反响也不错，还有一堆人高呼要求如月影二返场，更多的观众还千方百计想和目前准单身状态的不知火舞聊一聊，从人生哲学聊到诗词歌赋。

    铃木隼人使劲挥动手中的旭日旗，同时大喊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真意的词汇，边叫边跳，希望不知火舞能够看到他一眼。

    结果当然是可预见的，不知火舞看都没有向这边看一眼，和那个该死的支那人有说有笑地走向后台。

    混蛋！

    铃木隼人将手中的赌票攥紧，上面的字迹因为汗水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但还是能够看到，他下注的是直升机队两万日元胜利，此刻血本无归。

    这东西现在就是一张废纸，铃木隼人将其撕碎，随便扔到其他观众脚下，正巧有个人走过，赌票用的纸经过特殊的防伪处理，很滑，一下子让那人跌倒在地。

    铃木隼人在心底幸灾乐祸地捧腹大笑，第一时间离开现场，同时心底满怀恶意，恨不得那人摔倒的时候把脖子摔断，骨头摔碎，不死也要终身残疾才好。

    人流涌动，人群自觉排成长龙，铃木隼人藏身其中，受害者找不到他，只能自认倒霉。

    角落里有人在呕吐，呕吐物带来某种酸味，熏得人直皱眉，工作人员想去搀扶，被呕吐者在胳膊上狠狠咬一口，引起一阵小sao乱。

    另外还有少部分人大概是比较留恋比赛或者氛围，徘徊在场馆中久久不愿离去，往往走出几步，脚下的步子就开始不自觉地打转。

    留在这也没什么，总比那咬人的好处理，再说东京巨蛋体育场向来都是明星和重要赛事的举办地，狂热粉丝提前两三天或一个礼拜等在这里的也不是没有，也就任由他们去。

    出了巨蛋，铃木隼人随人流散去，站在东京的街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何处。

    那些拳拳到rou，混杂惨叫和鲜血的光景在他心底久久不散，让他这样的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他恨不得亲自上场，享受那份快感。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给他这个机会，在那些凶神面前，他恐怕连站立的勇气都奉欠。

    铃木隼人，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小市民，他和那些留在巨蛋徘徊不去的人有什么区别？

    也许就是他的圈子更大一点，可一样看不到什么出路，只是日复一日的麻木。

    他的人生就是仅仅能站在台下仰视别人，因为他一事无成，一无所有。

    手握拳皇大赛门票时，他可以肆意批判每一个选手乃至于裁判和解说，没有人会阻拦他，他还能引来大片的附和和叫好。

    可再出色的落语也会有幕间，也要散场，当阳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当无法再沉浸在他人世界的时候，低下头，只能看见影子，漆黑一片，缩成一团。

    一如他狗屎一样的人生。

    门票并不一定是有钱才能拿到，主办方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考量发出一些额外门票，就像那些有资格参赛的往届选手，选手家人，社会高层，更少的还会有一些平民福利，随机抽取幸运儿。

    这就是铃木隼人能拿到门票的原因，他前后填写过数百张调查问卷，接打过无数电话，不知道哪张碰巧符合神乐财团的流程，中奖。

    走出赛场，那些热情也从他的身体里被抽空，他又变回那个日本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底层人员，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东京都和他无关。

    走进一条小巷后，拉面、寿司和炒饭混杂的厨余味道扑面而来，他抽抽鼻子，无动于衷，早已习惯这味道的他当然不会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有个老人站在垃圾袋前，出神地盯住堆积成山的垃圾，鼻血顺着那干枯又充满褶皱的皮肤流下，老人也恍若未觉。

    “……呿。”

    铃木隼人将脚边的石子远远踢飞，极为不耐烦地望向老人，见他并没有短时间内要走开的样子，才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走进小巷深处的一家网咖。

    有那个老人在，平时在这里徘徊的流浪猫应该就不会出现，使得铃木隼人想要狠狠踢它们的想法落空。

    进到网咖中，无人贩售机里黑咖啡和弹珠汽水都已售罄，铃木隼人只能随便选一盒牛奶，等待老旧的机械支架缓缓将牛奶推落。

    等待的过程格外漫长，因为机器年久失修，零件锈蚀磨损的部分极多，只能等那些部分艰难地开合，某处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当牛奶终于落下，铃木隼人无视吸管，草草咬开牛奶盒子，一饮而尽，尽管标注不可回收的垃圾桶就在几步远，他还是准备将盒子随手塞进更近的可回收垃圾桶。

    只是今天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看着垃圾桶上那个被截断的红色圆圈，他心底就莫名其妙地不舒服，更是半点不想接近这个图案。

    明明以前做惯的事，今天就是说不出的别扭。

    犹豫再三，他还是不情愿地挪到可回收垃圾桶前，厌烦地看着垃圾桶桶盖上那个绿色的循环圆圈，准备将盒子投进去。

    一份庞大的喜悦莫名降临在他脑海中，平安喜乐，宁静祥和。

    仿佛整个人置身于樱花的海洋中，鼻尖传来的不再是过期饮料干涸后的古怪甜味，是能够令人完全放松的，欲罢不能的薰人香气。

    天与地都在旋转，只有那耀眼的绿恒久不变，三根线段和箭头组成一个略有缺失的圆，可这种缺憾又是如此美妙！这种不完美恰恰就是一种别样的美！

    他怎么会在生命的前几十年中错过如此美妙绝伦的图形？他生命中的每一秒都应该用来欣赏这伟大的图形！

    他蹲在垃圾桶前，脸上满是异样的认真，即使双眼干涩充血，也不肯多眨眨眼，生怕错过一秒顿注视这图形的机会。

    那单薄的线条在他眼中逐渐丰满，色彩变得鲜艳且富有层次感，每个中断的部分又重新在断续的界面精巧地衔接，圆心中间的螺旋又是那样的富有吸引力。

    他就这样端详着，端详着，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涎水从嘴边滴落，滴答，滴答，打在垃圾桶上，发出略显沉闷的回响。

    如果能一直看着这美丽的杰作该有多好。

    如果能拥抱这一杰作该有多好。

    如果能成为漩涡……

    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妙，最让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