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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龙王显圣鱼牵渡江,西固古城菩萨降妖

    灵钏听叶玄说出一连串名词,又是辽东,又是肃慎的,默默想了半天才弄清他说的是吉林长白山中的野生人参。但一想到叶玄最后所说,要将有修为的人参娃娃抓来炖药,灵钏当然大摇其头,连说不可。叶玄见灵钏到此时仍不肯为一己之私而有害生之心,心中愈加爱敬,拱手说道:“待此间事了,叶某愿陪姑娘亲自前往辽东一行,寻仙草为姑娘疗伤。”灵钏施礼谢过,这时四姝回来,见姑娘身上有伤,赶忙上前扶起一起进屋坐下,四姝又奉了些热茶点心过来。灵钏谢过四姐妹,又用了些茶点,休息半天才能起身,然后拜别叶玄,由四姝扶着回里屋休息去了。

    一连七日,灵钏以王母神镜照己疗伤,却不舍得将金丹用于自身。待以内火压制寒毒之后,灵钏自觉身上已无大碍,遂召集叶玄四姝等人安排下步事宜。此去宕州因要与安世同行开辟商道,因此留下武威白狡看守洞府,偃师继续打造兵器,风林火山雷阴六个小妖则按前所说各司其职。灵钏自己与叶玄四姝并安世月璃七人陪乔氏兄弟前往宕州贩粮。安排既定,灵钏勉励偃师一番,众人这才离了洞府,由灵钏施法带众人御风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灵钏等人已与安世月璃并乔家兄弟会合,此时焦氏族人已造好宽大木筏四副,又安排族内十几个年轻后生做商队伙计,一行二十几人辞乡亲乘筏北上,沿白龙江水路往宕州而去。

    自古便有俗语说道:“世间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灵钏如今亲眼看到焦氏族人轮流撑船,又在个别艰险难渡的河段上岸拉纤,全凭一身气力推动木筏逆流而上,以致个个疲累不堪心力交瘁,横七竖八地躺在木筏上直穿粗气。心中有所不忍,便令人取麻绳将木筏首尾相连,又让取来锦帛笔墨,做了几张水行符贴在船底,令木筏劈风斩浪自行向前,也让众棹郎省下不少力气,只管调整方向即可。却不想此举惊动江底水族,远处水面旋涡骤起,一条三丈多长的铁脊虎鱼劈浪而来,远远停下对着木筏上的灵钏等人频频点头,算是行礼示意。不多会无风起浪,一位白衣秀士踏浪而来,却能衣不沾水,登上木筏与众人相见。那人自称桓水龙王,目下掌管这千里水系,介绍完自己便问起灵钏师承来历。灵钏见龙王举止有礼,又是天庭册封的正神,心里先存几分好感,见龙王发问,便一五一十说清来意。那桓水龙王见是天玑老人弟子,又是青云剑主人,哪敢怠慢,忙令手下水族送上热饭好酒款待众人。灵钏收了水行符令木筏靠岸,众人随龙王办起宴席,热闹了一个中午方才宾主尽欢。那龙王许诺以后只要船底刷白便知是乔氏行船,江中水族必不为难,定是风平浪静一帆风顺。灵钏代众人谢过龙王,那焦氏族人也发重誓,待回到村落以后,焦氏一族从此禁渔护江,必不辜负龙王美意。

    送别桓水龙王,灵钏一行再度整备出发,那铁脊虎鱼却未离去,在前面摇头摆尾示意船家将绳索抛下。乔氏兄弟问过灵钏意思,这才吩咐将绳索一端绑在船头,一端打个结远远扔过去,只见铁脊虎鱼一口咬住绳索,贴着水皮缓缓加速,拖着木筏往宕州游去。不过半日光景,便到了北岸武都关峡口,远远已能看到西固城的城门。

    这一路顺风顺水行至城外,木筏靠岸众人下船。铁脊虎鱼这才咬断绳索,远远对着灵钏叶玄等人浮沉几番算是拜了几拜,然后一头扎进江水中消失不见。灵钏望着江面感叹道:“想不到这桓水龙王竟如此好客。”话音未落,远远江面上翻过一条巨大鱼尾,拍起一片水花。叶玄见状亦笑:“我曾听说这天下水族亦与凡间相似,江河溪流中的鲤鱼若能跳过黄河边上的龙门山,便可化身为龙受封江河,就像人间的儒生举子,一旦高中便可进入朝堂,或外放县令州牧。但这些江河里的龙王毕竟是俗物所化,于龙族之中并无根基,又不像四海真龙那般地位超然法力高深。所以平素里天庭是有功不赏有错却罚,即便是行云布雨的本行也得听从号令不可自专,若哪个敢有毫厘之差,便是剐龙台上的一道美味,名曰龙肝凤脑。所以这江河湖溪里的假龙王大多都深谙多种花少栽刺的处世之道,生怕一个不慎惹恼哪个厉害的,就给自己惹出一场杀身大祸。”灵钏笑道:“想不到这贵为龙王,却也要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叶玄正色道:“这人间国法天庭法度,哪个不森严,哪个又是好相与的。只要我们在这三界之内,就总有些规矩是要守的。”灵钏见他认真的样子吐吐舌头,不敢再接话,一旁安世月璃两个则帮着乔氏兄弟和焦氏族人将行李装车,一行人慢慢走进西固城里。

    宕州西固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原本是羌人地方,后归汉统,河湟之后又落入吐蕃之手。与大唐边境的秦州兴州比邻相望,使大唐边军素有“河湟咫尺不能收,挽粟推车徒兀兀”的慨叹。偏偏这西固城周边又有八处胜景,正是华夏大好河山的壮美景色,后人有诗赞曰:西固城形一只船,露骨积雪六月天。南山笔架文明象,瀑布飞流半空悬。三眼涌泉千古迹,七星古柏四时鲜。城头虎迹人罕见,驼铃钟声渺渺传,说的便是这西固八景。灵钏等人一边饱览美景,一边寻个茶肆休憩,又派焦氏族人四处打听此处米面店铺所在,不多久便有人传回消息,说这西固城中最大的几家米店,都在城东长乐坊中,只是店家不敢私自放粮,说要主人亲自去谈。灵钏叶玄对视一眼皆觉古怪,遂收拢人马前往东城,沿途购买盐巴布匹等物不提。

    过不许久,众人便到城东长乐坊的陈家米店,米店老板带着三两个伙计早已恭敬等候门外,见灵钏等人前来,赶忙上前施礼道:“各位贵客远来,小店蓬荜生辉,还请里面说话。”说完便和伙计引领灵钏叶玄等人进店,只留下焦氏族人在外,春夏秋冬四位姑娘在外持剑护卫。

    米店大堂上宾主落座互相介绍。原来那米店老板名为陈器,字子昂,出身嗢末,祖上原为大唐深州安平人,因避安史之乱逃亡至此,如今已历三代。河湟之后,蕃人入寇宕州沦陷,无数汉民沦为吐蕃的随军奴隶,陈氏亦在其列。唐德宗贞元十七年时,名将韦皋统领五万唐军分十路攻入吐蕃,先破雅州后攻维州。吐蕃大相论莽热急率兵十万来救,被剑南军设伏大败生擒,十万蕃军三去其二,死者枕藉。吐蕃军中各族奴隶由此失去主人复得自由,但唐军出于种种考虑,对这些同胞弃置不收。因此为求生计,这些奴隶自相啸聚形成部落,依山自保号为嗢末,散处在甘、肃、凉、瓜、沙、廓、河、渭、岷、叠、宕等州。陈器原在西固城外十里翠峰山上的嗢末部落中居住,长庆会盟后唐蕃休战边境长宁,陈器受部落头人委派下山经商,十年时间竟在宕州和大唐的兴州两地均开有铺面,做些跨境的买卖,声势之大,就连宕州本地吐蕃贵族,亦不得不倚重于他,让其进贡周边各国的珍玩名马。只是最近五年岷州守将答而斡强势崛起,素以勇力著称,而叠州宕州皆属岷州统辖。陈器为保部族安全,行事逐渐低调下来,从不敢强捋虎须,是以拒绝私下卖粮给乔氏兄弟。

    灵钏听他说的句句在理,毕竟在吐蕃境内,汉人遗民能够自保已属不易,若非这陈器很有些经商才能,可为吐蕃贵族找来大唐回鹘南诏等国的奇珍异玩,只这逃亡嗢末的身份,就很难避免身陷囹圄的下场。故而也不为难他,只寒暄几句,一边问清这宕州一地何处有麦何处有粮,一边心中暗责自己先前所想太过简单,这打通一条商路的背后要厘清多少政商民间的关系,又岂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成功。如今不但这焦氏一族赖以生存的营生泡了汤,只怕受此挫败也会让焦氏族人从此看轻了自己,坏了将来的大事。

    正在踌躇之际,只见安世跟乔家兄弟耳语几句,要来先前在岷州灵鹫寺中鄯州节度使赞心牙书写的商路通关文书和拜访岷州守将答而斡的信物,拿给灵钏叶玄看。叶玄见状轻阻灵钏,转身便和陈器拱手作别,那陈器本来看到安世手中文书还想说点什么,见叶玄态度如此,便生生咽下不敢做声,陪着笑脸恭恭敬敬的将众人送出店面。

    灵钏带着一脑袋问号跟着叶玄走上大街,随便寻了家客栈,安世让店家仔细打扫出四间上房,安排灵钏月璃一屋,自己陪叶玄一屋,春夏秋冬四姐妹一屋,乔氏兄弟一屋,另给焦氏一族的伙计定了两间大通铺,以方便看管财货车马,随手给出百钱包了整间客栈。那客栈主人见安世出手阔绰,叶玄灵钏等器宇不凡,不知哪里来的贵客怎敢怠慢,赶忙备好点心砖茶送到各房间,又让伙计去采买酒菜杀鸡宰羊,就在前庭拼起大桌,办起酒宴来。

    待酒过三巡,灵钏让四姐妹看住外门,不令闲人进出,然后悄悄问叶玄为何先前不将文书信物拿给那米店老板看看,以借其手将消息放出去。叶玄闻言笑道:“若我等只是寻常江湖豪客,只为自抬身价,那么此法倒是可以用上一用。可现下姑娘既有超凡手段,又何必求人做事。更何况那商人最是刁钻,若是我等求他,只怕他反倒利用我等能力为其谋私利,那时不免辱没了石镜山的威名。所以依我看来,不如我们就此闹上一闹,等闹出名堂,自然会惊动那岷州守将,到时便不是我等求他,而是他要来求我哩。”

    安世月璃到底小孩心态,听叶玄说得有趣,便插口问道:“那要如何闹得。”叶玄见灵钏眼神中也急迫想要知道答案,便故意卖个关子,说道:“先前我听叠州土地说起,前些年这宕州境内各路妖仙鬼怪众多,却不知为何引发一场大战,如今只剩下雉羊犀三个妖物各据一方。大家难道不想知道这其中经过和缘由?那各路妖仙在此殒命之后,是否还有业力妖气残存为祸,我等足可以此为由做做文章。”灵钏不等听完已明白叶玄所指,拍手笑道:“我竟忘了此事。”说完不等吃完,已结印唤来宕州土地山神,就在酒桌前问起几位正神,浑然忘了礼数。

    叶玄阻拦不及,也就由着她胡闹,心道这山神土地虽是天庭册封的正神,却毕竟位卑言轻,即便失礼待他,他等也不敢乱来。倒是灵钏不思不想,带着三分酒意,看这宕州居然两位土地两位山神齐来,便笑问原因,神态娇憨可人。那土地山神躬身行礼道:“回禀上仙,这宕州自古便分两部,一部是南边这西固城所在的羌道县,乃是先秦设立;一部则是古宕昌国的遗址,原是羌人所属,是以自古以来便分了我二人分别管理。”那两位山神则拱手说道:“我二人乃是拉尕山与通天门的护卫正神。”态度有些倨傲灵钏也不见怪,随口问起土地,先前这宕州地界许多妖怪,何以如今只剩三个。那羌道县的土地上前说道:“上仙有所不知,这西固城的西固二字源出吐蕃,蕃语中意为金门,自古便是汉胡贸易的繁华之地,也因此吸引不少鬼仙妖怪来此修行骗些香火。几十年前,曾有高僧听巴南卡前往拉尕山的占单寺弘法,途中遇一妖怪乃是黄狮成精。那妖怪原本食人成性,时常幻化美女害人,被高僧以无上佛法降服,留在身边做个降魔伏妖的护法,因此那黄狮精与宕州不少鬼仙妖怪都结下怨仇。再后来那黄狮精功德圆满,高僧亲自为其诵经祈福,助其转世成人,投在拉尕山下一户蕃人家中。那狮精转世的小儿两岁能言,四岁便能诵经,家人皆以为异,便送到山上占单寺里出家。却不巧为人所知,宕州境内一众妖魔为报私怨甚至传言那小儿身怀舍利,乃前世修为化成,食之可增百年功力,故而群起围攻寺庙,要取小儿性命。只可惜此时听巴南卡已虹化,寺中僧众虽拼死保护,却仍未能保住那小儿周全。此事触怒佛祖,文殊菩萨奉佛旨亲自安排,点起五百护法神以忿怒相来到宕州,一夜之间将此地妖鬼尽皆铲除。此后太平数年,才有如今三妖先后来此,只是有前面教训,他三个再不敢有扰民害生之举。”

    灵钏随那土地所说,脑中想到其中场景,当听到佛门五百护法神随文殊菩萨铲除宕州群妖时,冷不丁打个寒颤,酒也醒了大半。想到自己虽有人魂但毕竟是妖身,将来转世为人便和那黄狮精一样,若被天下群妖所迫落个惨淡收场,这天劫又该谁去破解。想到此便颇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又觉这一世万万不可得罪沙门,就算石镜山上势力再大,也受不得这般清洗。待谢过土地灵钏又问:“那佛门清洗群妖,如今宕州可有妖气残留?”只听山神土地皆说不曾有,灵钏叶玄闻言皆是一怔,如此倒觉得有些棘手了。

    “这样看来,我等还要从三妖身上做做文章。”送走另外两位正神之后,叶玄留下羌道县土地山神,然后对灵钏说道。“只不知那三妖平素里行事如何,有何习惯。”土地拱手回道:“老朽听闻那雉精平时都躲在果者堡中深居简出,只有几个年老的婆子照顾起居,但每月十五都会组织信众举行仪式,做些施符祈愿之事,对外名曰迎仙姑,以此敛财。那青羊精则每日在华年城中摆摊卖药,晚上则遁回十里外的黑峪岭云残洞栖身。犀牛精则时常保护马帮行走于剑南陇右之间,他那安扎梁上的山寨多数时候都是由二当家吴平掌管。”

    叶玄灵钏对视一眼,皆觉这三妖中,唯有青羊最易对付。灵钏开口问道:“不知那青羊姓甚名谁,平时里卖的都是什么药?”土地回道:“那青羊化名栾方,自称是扶州羊峒人,昔日在蜀山采药时遇仙人点化传授炼药之法。后于塞外又有奇遇,在一干涸河床下意外寻到华夏至宝神农鼎。只因听闻华年城中有宝,这才暂居此地,一边给乡民诊病送药,一边寻找宝物。”

    灵钏不等土地说完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只觉这青羊真能胡诌,说什么“诊病送药”,就差说自己是“活**”了。见土地闭口不言,灵钏自知失礼,忙摆手道:“土地公公切莫介意,实在是我没有忍住。不知那青羊精所卖丹药果真灵验么?”不知灵钏叶玄如何对付青羊,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