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吐蕃军帐夜传剑法,灌钢铸剑炼就飞鸿
灵钏笑了笑对答儿斡说道:“来此之前我便知道宕州原有三个妖怪,如今三去其二。明日我便去安扎梁上看看到底是善是恶,若那妖魔当真害民我自会将他除去。但若那妖魔并无害民之举,我也会给将军一个交代。”答儿斡听完大喜道:“如此甚好,全听仙人安排。” 待到酒阑人散,答儿斡先派人将果者堡的那些信徒送回各家,并答应不再追究,又给灵钏等人安排军帐让其留宿休息。那桓水龙王毕竟职务在身,与灵钏叶玄告别之后便悄然而去。灵钏安排月璃安世两个照顾新来的若尘,然后与叶玄在大帐中就着奶茶点心闲谈起来。 两人都未能想到,岷州城外无心之举竟能令吐蕃发生如此多的变故。叶玄倒似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灵钏却因知道吐蕃便是后来我国XZ的缘故,总觉放不下此事。叶玄只道灵钏心软,见不得国破民亡的惨相,便以五胡乱华的旧事来开导灵钏。灵钏本就担心这天地劫与异族有关,听叶玄所说更是心烦意乱。但是天规在上,即便是为大唐百姓不受异族侵扰,灵钏也不愿伤及无辜,即便是间接伤害也不行,故而叹道:“这军国大事向来不由我等女流作主。何况这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还能惹出什么乱子来。我看以后我便索性不管,除非是下凡降世以后同是生而为人,不再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也不违反天规人伦,再去惹那些红尘官司。”一旁叶玄笑道:“命运无常本该如此,只怕姑娘真到凡间转世,就没了这份心思了。”灵钏亦笑:“说得也是,若无这一身修为本领,又拿什么去横行天下。只不过说到此事,我还有些犯愁。”说着从怀里取出几张符纸,乃是先前做水行符时剩下,取出几张,依次写上武威、时雨、安世、月璃四人名字,一边对叶玄道:“如今我手下只有四将可用,武威可让守护中军,时雨可令收集情报,安世可管兵粮器械,月璃只能歌舞助兴。若算上偃师,还可勉强做个军中铁匠打造铠甲兵器,其他再无良将贤才。如风若尘两个童子,炼丹制药倒是堪用,却不能带上沙场,受行军颠沛之苦。其他五个小妖,顶多拿来巡山放哨洒扫厅堂。春夏秋冬四个姐妹还要留下守护村落。如今无将可用才最是麻烦。”叶玄一旁劝道:“姑娘也莫心急,如今山门草创人手不足也是意料之事。待将来前往东海寻到白泽,这些便不再是问题。”灵钏却话锋一转对叶玄道:“本处土地曾说那黑犀未曾扰民,听起来是个英雄,我有心招纳于他,留在身边做个猛将,只不知叶大侠可有什么法子能够办到此事。”叶玄摇摇头笑道:“方法是有,但不知姑娘能不能做到。”灵钏既已动了招纳黑犀的心思,便赶忙表示再难也能设法做到。 叶玄笑道:“方法是有,只是不太光彩。”灵钏便问其详,叶玄道:“你想那答儿斡为何要拔掉安扎梁上的山寨,只因那黑犀做着暗通唐蕃的买卖。若边境平安无事,那黑犀倒能给吐蕃带来不少大唐的财物珍宝,助他安抚那些权贵,如此一来答儿斡自然不会找他麻烦。可一旦吐蕃内乱,若我唐有意收复陇右河湟,那么安扎梁便可做深入蕃境的守捉,只要走川陇古道便可绕过宕州的吐蕃军阵,神不知鬼不觉摸到背后前后夹击。那黑犀又擅长此路,到时必是答儿斡的心腹大患。那答儿斡既答应与鄯州节度使赞心牙合作当其后盾,便不能让唐军乘虚而入使赞心牙腹背受敌。所以借我等之手除去黑犀,自然可令答儿斡与吐蕃最为受益。” 灵钏闻言正色道:“我乃汉人,若帮异族灭我同胞岂不成了国贼,此事万万不可。”见灵钏连连摆手,叶玄知她心意便不再试探,说道:“若不借用吐蕃军队去打安扎梁,剩下的便只有与那黑犀比武一途。” 灵钏惊讶道:“是说要与那黑犀比试武艺么?”叶玄笑道:“正是,若按本处土地所说,那黑犀也是个英雄,若想将其收伏,就必得处处赢过他。姑娘法术精纯,只怕十个黑犀加起来也会败在姑娘法术之下。但若想让他心服口服,就得在他最得意处击败他。那黑犀使得一手好枪棒,又不常以法宝对敌,说明他于武学上颇为自负。因此若想将他收降可用赌赛之法。只要赢了他便不怕他不服。”灵钏苦笑道:“我这二十年只学了些法术,于武学可是一窍不通,只仗着青云剑厉害才敢下山闯荡。这要是与人比武,只怕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了。” 叶玄亦笑,说道:“姑娘天资聪颖一点就透,有此慧根,便是现学都来得及。我昔日闯荡江湖,曾在蜀山习得一套剑法,正与姑娘擅用的轻身法术相合,可传给姑娘防身。想必将来姑娘下凡,也可凭此自保,不知姑娘是否愿学。”灵钏暗想:“叶大侠此话不假,将来下凡难道还能带着法术法宝不成,还是学些功夫保险。”于是欣然道:“多谢叶大侠,还请试演剑法。”叶玄见她答应便起身拔剑在手。但嫌大帐空间不足,恐伤了月璃安世几个,便引灵钏走出大帐,于军阵中运剑挑起火苗,弹射到四方空置的火盆里,将大帐之前一块平地照的透亮。那答儿斡听到军中喧哗便出帅帐查看,见叶玄旁若无人的演练剑法,剑尖渐有青芒,于是喝一声彩,随即吩咐左右令军中甲士皆不准妨碍二人练剑。 灵钏在旁细看,只觉叶玄剑法精妙,但因不懂剑术,所以并不知具体好在何处。就像看到一颗罕见的稀有宝石,只知道它很值钱,但又不知道它到底值多少钱。只见叶玄剑法越来越快,初时还像流星赶月,现下已似迅电流光,隐隐还有雷霆之势。剑气引动山风,忽地一阵大风袭来,裹挟无数落叶,飞经叶玄身旁,片片飞叶竟被叶玄所发剑气撕成几半,切口平整犹如刀割。须臾剑收,灵钏还在如痴如醉,叶玄上前说道:“姑娘想学这套剑法么?”灵钏感叹道:“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叶大侠这套剑法果真神妙,小女子愿学。” 叶玄哈哈一笑,说道:“那姑娘可得换把剑来用,你那青云剑若是如此用法,只怕连身边人都会尸骨无存。”灵钏笑道:“正是,只是我先前所作白虹剑,与敌交战时断成几截误了大事。可能是我想得简单,不知铸剑技巧。”叶玄正色道:“姑娘可试作一把,让叶某看看问题出在何处。”于是灵钏于众目睽睽之下使出聚土为窑的法术,又取五金并木炭清水等物,放入炉中打造神器。一旁惊的吐蕃军士倒头便拜,这才相信遇到神仙,口中不断称道:“尚萨错莫”,灵钏等人也不知其义。其实尚萨错莫是文成公主入藏后一位擅长打造中原风格刀剑的女性铁匠之名。过不多久,灵钏又按先前方法造出宝剑一把,只是未装剑柄剑格也未开锋。叶玄取过宝剑仔细观看,手指一弹听其脆响,又观纹路,然后连声叹道:“剑是好剑,只是可惜……”灵钏不解,开口问道:“可惜什么?”叶玄道:“可惜阴阳不和,剑身无骨。”灵钏奇道:“叶大侠此话怎讲?” 叶玄也不答话,将未开刃的长剑两端紧紧握住,用力掰弯,那剑身初时还看不出什么,过不多久便有细纹出现,似乎内部结构已开始崩坏。灵钏看在眼里,这才明白叶玄所说“剑身无骨”之意。叶玄也不卖关子,就这样弯曲宝剑对灵钏说道:“姑娘所作乃是吴越旧法,取五金反复淬炼而成,如今早已过时不堪使用。当今用的都是铁剑,那铁分生熟,熟铁软而韧,生铁硬而脆,所以自汉末以来,无论民间官家,打造宝剑都常选灌钢之法。便是将生铁熟铁混而为一,以熟铁为骨,生铁为肌,反复锤打使其均匀,最后再以纯钢为刃,这样方能造出好剑,姑娘可依此法一试。” 灵钏沉思半晌才想明其中诀窍,远处围观的答儿斡从兵士口中得知叶玄所说中原灌钢之法也颇感兴趣,便令军中铁匠一并前来,名为帮忙实为偷学。十几个铁匠寻来生铁熟铁给叶玄查验,叶玄从中挑出堪用之物递给灵钏。灵钏则按叶玄传授技巧,先将熟铁制成薄片,然后四片相叠上置生铁,又以草绳捆扎,外敷湿泥以隔绝空气。然后将铁包放入炉中慢火烘干。待干透这才大火猛烧,令铁包里生铁融化,渗淋至四片熟铁之间使其阴阳相合。然后取出铁包让吐蕃军匠反复锤打,再去除泥块将铁条锻打紧密。然后如法炮制,再入炉烘干猛烧,如是者三才制成一把堪用的剑骨。之后炼钢包夹制成剑刃,又以紫金溶汁覆于其上用以防锈耐磨。最后安装剑格,以吐蕃军匠奉上的上好牛角包铜制成剑柄,再以吐蕃特产的乌木配以金铜制成剑鞘,这才几乎完成。 将宝剑拿在手上细看,外观造型虽是精美无匹,灵钏却嫌其终是凡品,难破妖甲神兵。适逢月上中天清冷人间,有孤雁哀鸣向南飞去。灵钏受到启发,遂浮空以聚灵术将方圆十里内的山中灵气并鸟兽之魂聚在一处,凝成一团紫色光华。又将宝剑垂侧,将灵丸如研磨般顺着剑身细细推进,制成一道血槽。再将灵气兽魂小心引导藏于血槽之中,并划破手臂以妖血喂之使其苏醒,仿如干将莫邪之铸剑古法。待一切做完,那宝剑才如脱胎换骨般铮铮作响,剑刃闪出一点紫晕灵光。灵钏这才欢喜,为其取名飞鸿剑,于剑格旁以小篆阴刻铭文,上书“紫电飞鸿”四字。 见宝剑已成,叶玄便将先前所演剑法一招一式耐心传给灵钏,那吐蕃军中好武之人也在一旁偷学,叶玄却不管不问,只详细传授剑招。不多时一套剑法打完,灵钏只记住一半,又经几次调整,这才记熟剑招,然后独自在旁练习。也亏是天资聪颖,只练习一晚便能像模像样。及至清晨灵钏叶玄虽一晚未睡,但却并不觉得如何疲倦。收剑休息一会,返回军帐叫醒安世月璃若尘,五人用过早饭便去答儿斡帐中告辞,要去安扎梁寻那黑犀。答儿斡热情相送,临行又送上黄金百两美酒三袋,为众人饯行,再命人将连夜备好的江船并棹郎相赠,让灵钏等人顺流而下,沿白龙江去往安扎梁所在的南峪。
辞别出来,五人登船沿江慢行。灵钏想起昨夜之事,便悄悄问道:“昨夜在吐蕃军中公然铸剑演习剑法,不会有什么不妥吧?”叶玄知其意思,避开船夫小声回道:“那灌钢之法出自汉末晋初,以前便早有胡商汉客带入吐蕃。只可惜吐蕃虽学其术却不能实用。因此便是他们看到也模仿不出,反倒显出我等诚意。”灵钏讶道:“这如何不能学去使用?”叶玄笑道:“姑娘以为,这天下人都能像姑娘一样,随手便能聚土为窑么。吐蕃地处高地,便是寻常烧水都不能全开,又如何像中原一样打铁炼钢。所以筑窑方法不同,这灌钢之法便有不同。是以即便让其看到也不怕他们能学去,危害我唐。” 灵钏喜道:“还是叶大侠深谋远虑,做事滴水不漏。那我等通宵练剑,还有不少番人也在偷学,这样会不会让中原武术流入吐蕃,给将来造成麻烦。”叶玄笑道:“姑娘可知为何我并未将这剑术所配心法一并传给姑娘。就是因为那里人多眼杂,若有个天赋异禀之人偷学过去,将来一旦危害中原武林,皆我之罪也。而姑娘于道家法术了解颇多,对这些微末之技自然一点就通,是以并未立刻将心法传授。没有心法,那些凡人越练剑术便伤己越深,心浮气躁之下终会走火入魔,筋脉逆流最后血崩而亡。”灵钏听了打个寒噤咋舌道:“这么厉害。”叶玄说道:“正是,那蜀山派自梁武帝时开山立派,于今已有三百多年,于剑法武学上多有建树。这天宗剑法便是立派十三式之一,故而威力极大。”灵钏笑道:“那叶大侠打算何时将心法传我。”叶玄从怀里取出一块绢布,递给灵钏道:“待姑娘记牢,便将其毁去,免得流落民间为jian人所得,再惹出事来。” 灵钏一边答应,一边小心接过,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四段小字,上言:“对境无境,动念无念;用心无心,无人无我;万法唯心,心为气神。炼精炼气,须先炼心;心涵动静,明心见性;人我两忘,无心可动。寡欲养精,薄味养血;戒怒养肝,匀息养肺;少思养肾,慎行养神。静中求静,闹亦求静;静能生定,定能生慧;无所不淡,无所不安。” 灵钏于天书法术浸yin多年,对这些道家术语自是滚瓜烂熟,见这心法只是静心养性增强体能和临敌冷静的寻常练法,自己以前早就养成习惯,所以看了几遍就不太放在心上,随手以掌中神火将绢布化去,这才谢过叶玄。此时船只已过阳山,离着南峪越来越近了。 船行两日于宕州南峪靠岸,叶玄吩咐船家留在岸边等候,灵钏走出不远,以手结印招来土地,询问黑犀下落。羌道县土地蹒跚而来施礼之后说道:“上仙容禀,那黑犀旬月前带领一队人马前往蜀地,至今未回。算起来大概再有三天便到剑州了。”灵钏又问安扎梁上山寨如何,土地回道:“那山寨由二当家吴平掌管,一切正常。” 灵钏谢过土地,又问剑州在哪,土地说了半天,灵钏也没听懂,倒是一旁叶玄说道:“便是剑门关一带,古称剑阁的便是。”灵钏一边在想这剑阁二字为何如此耳熟,一边让土地公画出前往剑阁的草图。不一会土地公将地图画好标注详细,灵钏这才放走土地,临别时突然想起插口问道:“那果者堡里的雉精现下如何了?”土地回道:“那果者堡毕竟背靠凤凰山,雉精于此地出现绝非偶然。是以我等也不敢太难为她,不过是训诫一番就将她放走了事。”却不知土地为泄私愤,手下阴兵将那雉精打个半死,已然送去枉死城里往生去了,此是后话,略过不提。 送走土地,灵钏留下若尘看守船只,怕他遇险,又从怀里取出假人二十,从幽冥鬼界借来阴兵附身其上,令其守在船边做个护卫,为期三日。然后才带叶玄安世月璃四人御风而行,不过二十几里,便远远看到一处山寨青烟渺渺,隐隐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知灵钏等人如何面对安扎梁上的妖怪,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