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谷轻堂
屋外凛冽寒风,顺着大开的木窗灌入屋内,想来眼前的少女便是从那进入。 楚淮也没有点灯的习惯,只能透过窗外皎月清明的银光打量着眼前碧玉年华的少女。 此人一身黑衣罗裙,长发如瀑,束着一个云卷发髻,一条条金线穿梭其中。一双美目楚楚动人,皮肤白皙的不似人间女子。 楚淮的心头一跳,或许是因为对方的容貌,也或许是因为那柄长剑已经让自己的脖子感到一丝生疼。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没多少天的时间,除了执事院以外也想不到还有谁会对自己下杀手。 也只怪自己过了几天舒坦日子,警惕心越来越低,只以为张全福便是执事院派来对付自己的人,却忽略了其他因素。 “师姐?”楚淮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眼前这人他没见过。 但如果对方为了自己的性命而来,自己怕已经再次投胎了。 或许还有的商量。 楚淮随意的看着眼前女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对脖颈上的寒光毫不在意,似是持剑的人是他一般。 “在我怀里有好几千两银票,我觉得它比我的命值钱。” 谷轻堂一声冷哼,虽是不屑,但语气柔弱。 “你的都是脏钱。” 楚淮一愣,脏钱? 自己不偷不抢的,每一桩交易都是在欢快和谐的气氛下完成,又哪来的脏钱。 “师姐,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我楚淮行走天地之间,向来严于律己,行善积德...” 谷轻堂不听他狡辩,打断道:“你骗了他们,你卖的法宝不值那么多钱,而且你还找了很多人配合你演戏。” 楚淮有些诧异,这丫头年纪不大,竟然看的这么透彻。 不过他也明白了对方的来意,这丫头绝对不是执事院的,可能是哪个江湖女侠,识破了自己的伎俩,甚至她就是商业套路的受害者之一。 然后越想越气,就潜入了自己卧室... “敢问姑娘是?”如果真是如此,那大不了把钱还给她就是。 但没料到从对方口中听到了一个未曾设想的名字。 “清霜轩,谷轻堂。” 楚淮眼皮一跳。 闹了半天原来是商业对头,难怪夜闯民宅还没被姜临护门卫逮住,原来就住在对面。 有道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么一想自己和对方确实生死之敌。 或许是这段时间对方的营业额大幅度降低,所以想来除掉自己。 但天地良心,自己只呆一个月就走了,就干这么一票,而且法宝都是好法宝,除了找了几个托以外,真没骗人,都是明码标价。 没想到这姑娘看起来漂亮,竟也这么贪财。 “明日我就关门谢客,再不营业,还请谷小姐高抬贵手。”楚淮说的铿锵有力。“而且我可是日月宗少主,杀了我会引起两宗血拼。” “日月宗没有少主,你只是个杂役房弟子。将赚来的银子全部还回去,我就饶过你。” 楚淮沉默了下来,不是他舍不得这些银子,而是不能。 “想来谷小姐自小便没缺过银子吧。”楚淮幽幽开口,对方和他说了这么久也没下手,应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决定先以理服人。 “你有没有见过城外的那些乞丐们?” 谷轻堂不知道楚淮为何提起这个,眼中一阵迷茫,陷入回忆之中,她确实没有注意过这个,轻轻摇头。 “那你觉得这个世界公平么?有的人家底殷实,生下来便是锦衣玉食,踩在万人之上。更可笑的是为了凸显自己的亲民,整日悲天悯人,长叹世间疾苦,而所谓的疾苦,永远停留在自己的想象当中。” 楚淮观察着她的表情,继续说道。 “也有人生下来后就被人抛弃,无父无母,被同样无家可归的乞丐抚养长大,流落街头,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更没有一技之长,甚至连城门都不让进。” “城卫们看着他们活生生的冻死,饿死,却毫不关心,只会说着晦气,因为发烂发臭的尸体,需要他们去处理。” 说着说着,楚淮自己也眼神放空,似是在回忆往昔,脑海中想到的是这一世的前半生,也同样是上一世的自己。 他,两世乞丐。 谷轻堂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以前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些。手中的长剑不自觉的偏离了少许,她还想听楚淮继续说下去。 “曾经我也是其中之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有几次甚至想死了算了。但我碰到一个人,一个比我更惨的人。”楚淮说着笑了起来,一个常年不刮胡子的邋遢男人出现在脑海中。 “他整日欺负我,但也救了我,还给了我一个家。他欺负我,我就欺负他,来来回回,反而觉得这世界挺有意思了。” “可惜,我见不到他了。” “他死了?”谷轻堂声音微颤,脸色极度红润,和先前见到的白若冰霜判若两人。
“没死,但正如他救了我一样,我也想救救那些小乞丐。所以这些钱,我不能还给他们,虽然我确实占了点便宜,但那法宝却也不是假货。” 噗! 在楚淮茫然的眼神中,谷轻堂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踉跄后退几步,站立不稳,长剑也掉了下来。 “你...”楚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得谷轻堂急促的说道:“明天我再来找你。” 随后一个闪身便已消失不见。 楚淮摸了摸胸口尚且温热的血液,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嘴炮? 是不是夸张了点?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心脉处的树苗再次躁动起来,手中的血迹同样颤抖不已,竟缓缓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随后凭空消失不见。 而后又有一声清丽婉转的女声从自己体内传出,声音微弱,像是幻觉。 “杜鹃。” 楚淮骇然失色,自己体内怎么还有人。 迅速静下心神,进入修炼状态,内视体内经脉。 只见心脉处的树苗晃动不已,一个血色的光球围绕其上,隐没于树干之中。 “是你在说话吗?” 楚淮对着心口处喊道,他先前就觉得这小树有意识,能听懂自己说话,有点不太寻常,如今看来里面竟然藏着一个人? 听说天地灵宝都有器灵,或许这也是? 但树苗在吸收完血液之后又安静了下去,没有搭理楚淮的意思,让楚淮心中如挠痒般难受。 “小树苗?” “…” “九喇嘛?” 这三个字刚说出口,楚淮忽然觉得心头一阵绞痛,只是来的快去得也快,凭白增添了一头的冷汗。 应该就是它了,但似乎它不太喜欢九喇嘛这个昵称。 算了算了。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再来两下可能就心肌梗塞了。 楚淮抹了抹额头,捡起了身旁谷轻堂遗落下来的长剑。 剑长四尺,剑身轻薄,透着淡淡寒光,刃如秋霜,还沾有丝丝血迹,也不知是谷轻堂的,还是自己脖子的。 顺着剑身往下,末端处还刻有两个小字。 紫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