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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象龟与他温暖的水坑(三)

    我叫路明菲,不是路明非!正文卷203.象龟与他温暖的水坑“我的本家是个古老的家族,但从江户时代开始,这个姓氏的人就越来越少,一度被认为已经没有后裔了。直到后来家族的长老们在山中找到了我和弟弟,我们的血统得到确认,本家在家族中的席位这才恢复了。我被称为本家姓氏的家主,但这家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名叫乔治的象龟。”源稚生说,“它在加拉巴戈斯国家公园,如果有机会环球旅行的话我想去看看它。”

    “你刚才不还说你有个弟弟。”路明菲说。

    “他大概已经死了。”

    “……对不起。”路明菲只好乖乖闭嘴,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真是哪壶不开偏偏提哪壶,源稚生都说了源家只有他一个人,那没有被提及的弟弟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啊,清酒害人!

    “以你的身份,环球旅行随时说走就能走,你又不需要为钱什么的发愁,还是说没有时间?”恺撒吃日式拉面有种大叔的感觉,他喜欢吃面以后就着清酒喝,很快他就意识到以自己的吃法这碗面很快就会见底,他唯有招手示意老板再给他来点炸天妇罗好拖延下海聊的时间。

    “我这一辈子只见过两个国家,一个是美国,那是我去卡塞尔学院进修的时候,还有就是日本,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时间确实并不充裕,修行,生活,工作,就已经填满了每一天,唯一的空闲可能是去泡个温泉什么的。”源稚生轻声说,“说真的我曾经有考虑过也开一家拉面店,但是那样势必会有家族的人前来光顾,最后梦想就变成了去法国的天体海滩卖防晒油,这样就不会和什么认识的人有接触了,没工作的时候就靠救济金过活。”

    “小伙子你将来要是觉得生活困难过不下去了,可以来给我打打下手什么的。”一直听着食客们海侃的拉面师傅忽然插了一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虽然是个不怎么大的小铺子,可我的手艺是一绝哦,总得有个人能传承。”

    “谢了,大叔。”源稚生笑笑,举杯示意。

    “哦哟,真是客气,我这个年纪还能被叫做是大叔呢!”拉面师傅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从他那张爽朗的面孔中能窥见他年轻时必然是直来直去的火辣性格,只不过时过境迁人已老去便没了那股锐利劲儿,可开心起来的时候还是会像似火的汉子那样爽快。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和源稚生碰杯,以向这位年轻的食客表达好意,送上最后一份恺撒要的炸天妇罗,他开始拿起盘子精心擦拭,就像酒吧里无事可做的酒保。

    “你这跨业一步子拉的可有点大,两个职业之间的距离约等于地球到火星。”恺撒给自己填满酒,重新加入了话题,炸物是全人类都不会拒绝的美味,就连跋扈的贵公子那张挑剔的嘴,也得多吧唧两口热乎的炸天妇罗。

    “没什么好奇怪的,家族中的我要肩负起未来的重担,而真实的我只是想混吃等死,找个气候宜人的地方看着窗外星辰又月落的度过每一天。”

    “在我们中国,管你这叫躺平思维。”路明菲说。

    “什么是躺平?”源稚生问。

    “意思嘛,大概就是说年轻人进入社会,发现向上升级的渠道都已经被把持封死了,自己拼死拼活朝八晚十就拿那么点工资,每天还要被上司训斥,下班了还得开这会开那会,手机响个不停毫无私人空间,感到人生很无趣索性就不再努力了,混吃等死就叫躺平。”路明菲摇头晃脑地,给源稚生讲解中文流行语让她有点自鸣得意,好像她是什么黑道家主的名师,“你们日本以前的尼特族差不多也是这么来的呗,不过不一样的是我们那边的躺平基本是低欲望物质生活,不会花父母的钱。”

    “那我应该算中国的躺平人,有自己的计划。如果有一天我失业了,至少还能有个去的地方。”

    “是说你的那位美貌助理么?”恺撒挑挑眉,问的非常咸湿,他虽然专情于诺诺,但也对任何美女都会多在乎一些,矢吹樱是日本女孩中少见的高挑类型,很是让人过目不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樱似的距离感。

    “她只是我的助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以我的人生,未来的妻子也许会是其他家主手下里的某个女孩,樱的血统还不够。”源稚生摇摇头。

    “换句话说你并不拒绝她不是么?”恺撒打了个响指,“有些事情不做就永远不知道会怎么发展,既然你的梦想是去国外混吃等死,那么为什么不现在就跳上飞机带着你的樱去法国呢?”

    “这是在挑衅我,还是在鼓励我?”

    “两者都有,因为我很看不起只会说说而已的人,豪言壮语谁不会说?可真正能成为英雄的从来都不是只会在讲台上咋咋呼呼的傻逼,能把理论变成现实的才配在历史中留名!”恺撒举起酒杯向着源稚生,“你在我眼中是狗熊还是英雄,取决于你对我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莫过于你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做出的决定!”

    源稚生盯着恺撒的眼睛,他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针锋相对,瞳孔里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荡漾着淡淡的无奈,叫人觉得有一股哀伤。

    “恺撒,在你来日本之前我就已经查阅过你的资料,知道你并不喜欢自己的姓氏和它所代表的家族,你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单方面的敌对,加图索家深爱着你并以你为荣,而你对他们嗤之以鼻。”源稚生说,“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作为英雄的你就应该毫不留情的斩断与加图索家之间的联系,从此不再借助任何他们的力量,只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为什么你没有做到?”

    路明菲心说源稚生你丫真是个狠人啊,直接把问题抛回给恺撒,还强迫他用自己的想法去回答,恺撒这要是说不好,就成了自己口中那只只会说漂亮话的真狗熊了!

    “离开他们只需要一个决定,而未来却还需要我自己的努力。”恺撒没有丝毫停顿思考,“我得承认现在的我还有很多可以学习的东西,我一边大把大把花着家族的钱,踩着他们的面子恣意妄为,一边用从他们那里拿到的东西来为我的背叛做好准备。我想要的绝非与他们断绝关系那么简单,加图索于我而言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要看到他们的毁灭,而这个未来,一定得是我自己亲自动手。”

    这或许是恺撒·加图索一生中最大的秘密,却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在东京的小拉面摊里对着三个他并不熟悉的人亲口说出,他从未觉得那个庞大的家族对他而言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们在乎的并非恺撒加图索,而是这个名字拥有的血统和天赋。如果同样的人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那么他们的好意就会接着绽放在那些人身上。

    加图索家族中是没有爱的,他们就像一群始终为利益所驱使的蝗虫,哪里有庄稼就祸害到哪里,从未在乎过他人的想法。恺撒的母亲古尔薇格来到这个家族的第一天起就没有被好眼相待过,尽管她是名义上加图索家的主母,但从未有过一个人对她报以敬意和尊重。

    年幼的恺撒无数次拉着母亲的手,看着那些人背地里肮脏的唾弃的目光,觉得这个地方真是糟糕透了,就连本该深爱母亲的老爹也从来没对母亲有过什么表示,不曾停止他那征服全世界姑娘的伟大理想。

    当古尔薇格在那样的家族中饱受折磨最终离去,从那一刻起,恺撒就已经把加图索家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这个世界上他最亲近的人只有母亲,而正是加图索夺走了他唯一的挚爱,为此他要这个家族血债血偿。

    “这就是现实,恺撒,世上很多事情都不能如你所说的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们得尊重后果和代价,就像你现在忍辱负重一样。”源稚生喝完了自己杯中的清酒,回身撩开了垂下来的布幌子,“这座城市当年叫做江户,下雨的时候我会觉得东京又变成了当初的江户,烛光火影。那时它是日本最新潮的城市,将军们在这里开府,葡萄牙人在港口贩卖铁炮,挎着蓝字的女孩们走街串巷售卖小铁盒装的舶来品。那时候的武士还有佩刀权,总是昂首阔步走在街道中央,如果平民挡路武士就会拔刀威胁要砍了他们,夜里维新派的人斩们很活跃,幕府要员惶惶不可终日。江户城里的黑道就是在那时候形成的,组成黑道的是没落武士、手工艺人、码头工人和妓女,他们靠一技之长讨生活,为了不被别人欺负组成行会,如今的日本还有很多这样的行会,农民有农业会,渔民有渔民会。”

    “八家主曾经都是贵族,才会拥有自己的姓氏,可后来他们在变革中失去了自己的财产,于是便开始利用自己的力量介入黑道,从那些穷苦人成立的帮会中收取供奉,相应的要对他们提供保护。为此古早八家主甚至于武士还有末期的幕府军开过战,因为他们不允许自己盘剥的下层平民中出现以武力统御聚集起来的组织,在那些人眼里杀几个平民根本不算什么。八家作为黑道执法人的身份就是从那时起开始一步步确立的,至今为止历史并不算太久远。”

    “这样的说法不会觉得有点像是在粉饰你们自己么?”路明菲说,“黑道对全世界来说都是贬义词,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想必你应该知道,日本是允许黑道组织依法注册的国家,最早的黑道帮会就是当初的行会,他们相互团结起来互相支持,在自己竭尽所能的范围内提供帮助,让彼此这些弱者都能在那个最混乱的时代活下去。如今已经是新千年了,但挣扎在悲惨命运中的弱者却永远都不会消失,政府没有能力照顾每一个弱者,有些甚至无法从法律的层面给予帮助,只能在道德上进行谴责,可坏人岂会在乎颜面与风评?那些卑微的,弱小的,活在阴暗中的人,他们的世界里没有阳光,是社会中的下等人,法律与政府都无法提供帮助,他们唯一能祈求的就是黑暗中的另一群人,唯有黑色的组织才能帮他们。”

    “你想说你们是弱者的领袖?”恺撒说,“我也觉得像是在给自己吹嘘定位抬高身价,就像我老爹经常说他那不叫种马,叫为了人类的繁衍贡献他优良的基因。”

    “我们拿钱办事,很多时候比政府更可靠,因为政府无法做到的事情我们做得到,我们能深入东京的大街小巷,对每一个求救的弱者施以援手。我无意把自己说成什么高尚的人,但我们确实是黑道的领袖。你们可能觉得提到黑道,就是那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恶人,随手都能掏出大把的现金,总是享用着妖娆的女人。可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被邪教祸害的家庭正在支离破碎,父母离婚了孩子靠着祖母的养老金生活,mama把家里为数不多的钱全都拿去给了教主。被父亲家庭暴力的女儿甚至可能遭到强jian,可离开这个家庭她又能去什么地方?没有人会给她吃的没有人让她继续学业,她唯一能干的事情或许只有趁着年轻出卖自己给那些有独特癖好的大叔。”

    源稚生说:“这些人也是黑道的一部分,他们无法融入主流社会,更不会被接纳,日本政府更无法强行调解,坐在行政厅里的要么是饭桶要么就是有心却无力的人,即使想要做点什么也还得麻烦的审批和上级的不屑一顾,最终能做到的无非就是自己掏点钱解决当下的一晚,可到了明天无家可归的人仍旧无家可归,回头还是会回到那个永远无法脱身的地狱里去。所以本家才会建立基金会给这些人提供保护,设立了热线电话方便他们求助,以铁腕维护阴暗中的社会运转,在这个社会中大家都习惯用暴力说话,但本家的暴力凌驾于他们之上,关联的人数有几百万。如果有一天本家不在了,你觉得那样的女孩会不会被谁抓走逼着卖身?你觉得会有多少人因为命运的不公变成反社会人格,忽然朝向电车上的人们挥舞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