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亦哭亦笑望仙行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嘭嘭嘭的砸门声。 “君家小子,快来开门,有人找!”隔壁刘家婶子的大嗓门远远地传到院子里来。 君晟站起来,道:“哥哥去看看!” 君玉点点头。君晟刚要出门,就听门口处的刘家婶子一声惊呼。 “天哪!仙人,村里来仙人了!” 屋子里,忽然多出了两个人。 君玉愕然抬头,与君晟一并看向凭空出现在简陋的茅草屋里的两个男子。 其中一人看上去似乎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高冠博带,眉目清俊,只是周身气质清冷,流转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华。 另外一人貌似中年,身子略有些肥胖,嘴角挂着笑,站在年轻男子身后的时候,背脊微微有些弯曲。 年轻男子的目光落到君玉身上,清清冷冷道:“你就是君玉,君绮珊的女儿?” 君绮珊,是原主君主那位过世的母亲的名字。这一位,莫不是母亲的亲朋故友? “我是君玉。”她仰起脸,认认真真道。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淡淡道:“我是你的父亲,来接你回家。” 仿佛晴空里炸了一个霹雳,年轻男子这句话方落,君晟的身子晃了晃,他不得不伸手扶住床沿,才能稳稳地支撑起身子。 背着阳光,小哥哥微微垂下了头,阴影里,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此时此刻,那双清光湛湛的眸子里,燃烧着的应该是熊熊的愤怒和痛苦吧?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冲着他大声质问:母亲缠绵病榻的时候,你在哪里?母亲撒手人寰的时候,你在哪里?原主君玉生而痴傻,从来都没能站起来过,她魂魄散尽玉殒香消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可是她不能。 并不是每一个父亲都是慈父,每一种仇恨都能被释怀。 从这个年轻男子望着她的目光里,她看不到温情,看不到愧疚,也看不到慈悲。 也许是他将情绪藏得太深,也许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仙人啊,君玉前世看过很多仙侠小说,自己也动笔写过,知道对于仙人这种生物来说,血缘羁绊,常常也只不过是一段无情因果。 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容不得弱小的凡人说一声拒绝。 何况,修仙,长生,这样一个获得力量,改变命运的机会,她就真的舍得放手么? 君玉的目光落在自己还在疼着的腿上,百感交集。 若是能有所不同,她想,也许,就是与魔鬼交易,她也甘愿吧? 没有失去过自由的人不知道自由的可贵,没有失去健康的人也不知道健康的当惜。 她终究只是个弱小的凡人,一个没有强大的力量,却又有一颗不甘屈服的心的凡人。 恨不敢恨,爱不能爱。笑着掩去心痛,仰头迎接风雨。 所谓骨气,所谓气节,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如此可笑可怜而不堪一击。 命运大神在她头顶之上无声的讽笑:君玉啊君玉,你看,力量面前,你也不过如此! 也不过如此呢!君玉用力闭了闭眼睛,又复睁开。 若是成神之前必得先成魔,那么,我就如命运所愿,向前一步,含笑步入深渊。 日光里,小女孩忽然仰起脸,嘴角浅浅一笑,漾起两个小小的梨涡。 “我不要离开哥哥。”她说。笑容纯真如出水的莲,心痛的却好似刀割。 年轻男子淡淡扫了君晟一眼,仿佛天上落下一片冰雪:“可以,不过,你们需要先测一下灵根。” 君玉柔软的小手轻轻覆在君晟青筋尽现的手背上,君晟抬起头,冲她笑了笑,反握住了她的手。 有些东西,不必语言来说。 年轻男子身后的中年人立即向前跨出一步,手腕一翻,掌心已经多出了一个玉尺。白色的玉尺之上,隐隐能见到一道道刻度般的凹痕。 中年男子先是走到君玉身边,示意君玉握住玉尺。 君玉依言照做,小手握住玉尺的瞬间,玉尺之上青光大作,整条玉尺发出盈盈绿辉。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惊色:“木灵根,纯度,十成,天品。” 就在这时,玉尺突然暗了下去,一点红色辉光从玉尺的一角透出。 中年男子脸上的惊喜顿时变成了失望,叹惋道:“火灵根,纯度,一成,下品。” 年轻男子微微点了点头,脸上辨不出喜怒:“木火双灵根,资质尚可。” 君玉松开手,心里有了计较。看来,这个世界的灵根设定,还是越纯粹越好。 君晟的灵根也很快被中年男子测了出来,同样是双灵根,却是金火双灵根,两种灵根都是上品。 清俊男子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眼中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很快收敛起这一瞬即逝的情绪,道:“也不必收拾东西了,现在就跟我走吧!” 君玉依旧一动未动,年轻男子的目光中透出疑问来。 中年男子主动开口道:“家主,二小姐生来体弱,双腿有疾。” 清俊男子的脸色终于变了,俯下身子,两指搭上君玉细弱的腕脉,脸色越来越凝重。 见此,君玉的心狠狠一沉。 莫不是,就连仙家手段,都治不好自己? 良久,清俊男子抬起头来,叹道:“先回家再说罢!” 他衣袖一拂,君玉但觉眼前一片沉沉黑暗。下一瞬,就见到了湛湛长空和缕缕云烟。 白色的云舟从村子上空飞过,舟上却是安安稳稳如在平地。君玉坐在云舟一侧的船舷边上,垂首便能看到,破败的茅屋和寥落的林木正在飞快地向后退去。 长风浩浩从云舟上方流过,云舟里却是温暖平静不见一丝凛冽。 仙家手段,哪里是区区凡人能够臆测?君晟眼里头一次透出了掩不住的震撼和向往。 船行云间,君玉翘首,心中亦是一阵激荡。 以往只能在作者笔下才能体会一二的场景,如今真真切切地摆到了眼前来。 这已经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云舟渐行渐远,荒村渐渐没尽船尾的地平线。 船上的小人儿只向后看了一眼,便又漠然移开目光去。 高处风光无限好,可风光背后,却是无尽血色、暗沉深渊。 而她,只能一步步向前,蹒跚走下去。 这正是: 八千云月绝尘径,十万长风世不同。 是舍是得谁在乎,亦哭亦笑望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