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捏圆搓扁

    周日，陈逸东连跑5家房产中介，把爸妈名下的房子挂牌出售。

    周一，做着暴富梦的陈逸东高高兴兴去上班。暴富感让他放松警惕，又开启了左手星巴克右手麦当劳的打车上下班生活。

    出租车在5A写字楼前停稳。陈逸东开车门下车，健步迈入写字楼大堂。

    慧道软件公司的铭牌闪闪发光，位列公示牌之中。

    上海慧道软件公司，即是陈逸东上班的公司。

    软件业务大致可以分成做外包和做产品两大类。

    外包业务根据客户的个性化需求，为客户量身定做软件；做产品则自己调研市场，主动开发软件，开发完向企业出售产品。

    陈逸东所在的慧道软件公司，属于主动开发产品，再进行出售的公司。

    他们公司主要做的是收费多媒体软件，目标客户在美国本土，类似于中国电信、中国移动的IPTV机顶盒，通过点播收费。

    因客户端是千家万户，这套多媒体点播软件很复杂。在网络不发达的年代，这项产品很赚；上海分公司建立的初衷，是降低美国本土软件开发与维护的成本。

    随着网络普及，点播市场已经越来越小。上海分公司能力再强，也做不到无米之炊。

    美国总部面临两种选择：1，责令上海分公司改革，另辟业务，自谋出路；2，分步骤关掉上海分公司，将业务转移到软件开发更便宜的印度。

    从上海分公司成立项目组看，老大们优先选择了自谋出路。

    自谋出路，就意味着凶多吉少。

    与其等公司谋出路，不如他自己自谋出路。

    世间的钱，根本赚不完。短短几十载，精力都花在赚身外物上，死了又带不走，实属看不穿。

    何况，他又不贪心，只求歇业一年。

    陈逸东坐电梯来到8楼，跟前台道早安，顺便夸一下前台撩头发露出的新画指甲。办公室里到了寥寥几位同事。

    每个周一的上午，都是死气沉沉的上午。

    过度消耗的周末，需要半天缓一缓。

    打开台式机，等待程序就位的时候，陈逸东先解锁自己的手机。他已经想好，既然王小芒那里一时半会儿是死结，那就开始下一个人吧。

    颜琳。

    必须是颜琳。

    也只能是颜琳。

    他多少有点畏惧风风火火的曹佳敏。曹佳敏火属性，太热烈，他吃不消。

    印象中颜琳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既通情达理，又温柔可爱。

    他手上有颜琳的联系方式，只是从来没有单独约过颜琳。他需要一点时间，好在想象中把事情预演一遍。

    陈逸东正琢磨见颜琳的说辞，JJ发来消息，要他去3号会议室开会。

    东奔西跑开辟新业务的JJ，还真的找到了一项为养老院上管理软件的新业务。

    因为一枝独秀，3号会议室成了这支项目组的专用沟通地。

    陈逸东抱着电脑往3号会议室赶的时候，总能碰上小喇叭不阴不阳的玩味注视。

    好几次，陈逸东想停下来，走到小喇叭身边，对她说：稍安勿躁，我正在争取离职。等我离完职，测试工程师……也不一定轮到你。

    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太神经。他不能没这么做。

    冲小喇叭咧嘴一笑，陈逸东进3号会议室。

    成立项目组的好处是沟通起来方便。JJ在会上介绍了养老院的情况，列出了养老院的需求。酷酷的墨白承诺24小时后出框架。

    一场会开下来，耗时一个半小时。陈逸东算是明白项目组的弊端了：浪费时间。

    茶歇的时候，陈逸东去泡咖啡。

    曾经，上海分公司工作成效直逼美国总公司，总公司雇1个人，够上海顾3个人。既然上海分公司的人又能干又便宜，何必雇佣昂贵的本土人？美国本土公司面临裁员减薪。

    没想到，才短短几年，命运就轮回了。

    据说现在，在上海雇佣一个软件工程师，可以在印度雇佣3个，在越南雇佣5个。这种卷起来不要命的行业现状，让陈逸东直后悔，当初不该选软件工程专业啊。

    茶歇里已经立了几位女同事。

    已婚男陈逸东从不怯女人如云的场所。他可以从容称呼每一位女同事“亲爱的”。交流家常，他比她们更放得开。真真假假，跌宕起伏，讲家事像说段子。

    总而言之，陈逸东在茶歇间很吃得开。

    女同事们看到来人是陈逸东，毫不介意，嘻嘻笑着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们隐晦地说着秘辛，陈逸东淡定地听，脸色平静，假装没有听懂。性情收敛些的，拿胳膊碰碰口嗨的。口嗨的明媚地瞟一眼陈逸东，贴了美甲的手抚过陈逸东的肚子：“哎唷，陈，最近瘦了嘛，腹肌都快出来了。”

    “腹肌？在哪儿？”

    “撩起来给jiejie们看看。”

    陈逸东一手举咖啡杯，一手举咖啡勺，嘴里笑着，语气平静：“别闹。”

    已婚已育的女人要是当起司机，保管比男人开得凶猛。

    有一次，一位平时不穿高跟鞋的女同事偶然穿了高跟鞋，立在陈逸东身边，问茶歇间的其他女同事，他们身高差是不是很般配？其他女同事就“般配”打趣起来。

    女同事忽然勾住陈逸东的脖子，贴在陈逸东的胸前：“哎唷，空xue来风你们就兴奋啦？我们还有实证你们要不要听？”

    陈逸东差点一口咖啡喷出来。想说jiejie你别坏我名声，又怕被女同事当叛徒从此记恨上，只得红着脸闷声不响。

    一只涂了海妖般晶亮蓝指甲手，撩起陈逸东的白底灰细条纹T恤。陈逸东Q弹圆润的肚皮露出来。

    另一只涂了紫色指甲的手顺势捏了捏：“唷，这就是传说中的丰腴吧？”

    笑声轰炸开来。

    陈逸东忍着不翻脸。挤到咖啡机旁接咖啡。他想好了，下回要买点速溶的，就在自己工位上泡。

    说起工位，他们公司鼎盛时期，一个工位有现在3个那么大，宽敞得各个像老板位。如今，大家空间压缩，待遇压缩，茶水间也只剩下旺旺雪饼和三牛葱油饼干之类的廉价茶点。

    陈逸东接好咖啡往外走，目光不小心扫到一位北方来的新同事已目瞪口呆。

    陈逸东懂她的表情。一准是：天哪，上海男人都这样吗？任凭搓圆捏扁？

    上海男人当然不都这样。

    哪地方的男人也不都长一个样啊。

    但他确实可以代表一部分上海男人。这部分上海男人不看重自己的性别，喜欢凑和气的热闹，家长里短愿意摊开了分享，愿意花心思琢磨怎么以和为贵的前提下满足自己。

    和气，顾家，有分寸，是陈逸东对像他这样的上海男人的总结。

    冲好咖啡，陈逸东小站一会儿，从容而退。

    要出门时，小喇叭直挺挺立在茶水间的门口，一点相让的意思都没有。陈逸东不得不在她面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