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魇魔幡
虽然不情不愿,但军中是没有抗命的余地。陆玄最终还是率领本队人马往西而行。阳关城位于西方国境,往西走出十数里,越过虎林顶,就是项国边境。他们整体国力虽然不如大武皇朝,但军力,尤其是骑兵之强却不容小觑,每隔五六年,项国就会向大武皇朝发动偷袭,掠劫国境边的财富。他们采用骑兵,来去如风,委实难以防范,因此,阳关城内定期会派出巡逻小队。 虽然距离上一次项国军队侵入,已经是三年前了,照时间来算,现在正处于高枕无忧的两国边境的安定时间。不过,眼瞅着自己似乎已经卷入什么了不得事情中的陆玄,自然是无法真正心平气和的享受这次任务。毕竟,命运这东西之所以充满讽刺,就是因为它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从无规则可言的事物。 眼下正值秋季,自古逢秋悲寂寥,阳关秋日胜春朝,满山枫红,蝉呜不绝,和风中夹着淡淡干爽的凉意,很适合行军。陆玄虽是指挥使,但此次带出来巡逻的百人队却都是步兵队,行军到第二天,陆玄竟然在这荒郊野外,偶然找着了哭蛊温养的最后几味药草,这对。见猎心喜,虽然时间尚早,但陆玄还是急忙下令扎营做饭,带着全队摸鱼开起了小差。 行军军帐之中,陆玄小心翼翼地将材料混在一起,念过咒语,继续祭炼哭蛊。他看着装盛着已经进化成墨绿色哭蛊的白玉瓶,心里得意万分,正寻思该拿谁当这升级版哭蛊的试验品,忽然侍卫的亲兵报告,有军中弟兄求见。 昨日陆玄和手下的百人队都忙着行军,那几个想要乃伊组特的王八羔子都头自然是没有机会送酒,算来他们今天也该来了,陆玄冷笑着,吩咐接见来人。但人进来了,却不是那几个王八羔子。 头低低的,个子瘦小,军服上满是尘土污渍,还没开口说话,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陆玄一听那哭声,心里就凉了半截,再低头看清那张哭脸,登时魂去了一半,却不是怡珑小帝姬是谁? “你……你怎么会来了!”也算秦淮河上酒精考验的陆玄,此时也震惊到说话都变形了。 “人家…呜……人家现在无处可去了…你一走就那么久…呜…答应的信也不写…说过的话全都不算数……你、你…你这个大骗子……”刚一见面,怡珑小帝姬的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接着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如何开开心心出游,如何突然发现潘妃惨死后被打昏,醒来后又何如投奔自己唯一心腹属臣一事,一一道来。 听她哭得伤心,陆玄连忙搂过小帝姬,轻拍粉背,柔声呵护。大武行在皇州城距离此地,纵是快马在官道上不停奔驰,怕是也要跑上六七天,她小小年纪,虽然是习武之人,但毕竟是帝姬千金之躯,从未到过行在皇州城以外的世界,竟就这么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 陆玄看着怡珑的小俏脸上满是憔悴,路上自然大受风霜之苦,他心中虽然满是不忍,握着怡珑的手,低语安慰,说的当然是陈年老词。同时,陆玄心中满是疑惑。小帝姬的武功,陆玄万万不是对手,但这小丫头的心思……陆玄觉得实在太单纯了,怕是一百个小帝姬,也不是他陆玄的对手,更何况是皇州城里的那些老狐狸。 虽然小帝姬看起来风尘仆仆似乎是出逃而来,但若真的是她亲手刺杀了潘妃,以她的城府怕是见面第一时间就要和自己哭诉原委。现在她一副被人陷害,逃难而来的架势,怕是潘妃遇刺,帝姬出逃一事,没有那么简单。 “啊!这瓶东西是什么啊?”怡珑小帝姬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待哭泣渐渐平息,她就像发现了手办的熊孩子一样,发现了陆玄随手放在一旁的哭蛊。于是小帝姬随手就将白玉瓶拿起来把玩。陆玄一想,这小丫头正是爱疯玩的年纪,要是告诉她这哭蛊的妙用,保不齐她就玩心大发,给自己来一下狠的,于是陆玄随口说里边放的是水果酒。 “酒?那刚好耶!”怡珑小帝姬将白玉瓶放到背后,俏皮一笑,再拿出来时,竟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白玉瓶。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门外有几个你的下属,说是很仰慕你这位长官,要送酒慰劳你,我的小玄子啊,你真是英雄了得,就连部下都这么爱戴你。我们一起喝了这两瓶酒好不好?” 陆玄心想,慰劳我?送我下地狱才是真的。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瓶子,他口水猛吞,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分辨。酒他肯定是不会喝了,万一小帝姬一打开瓶子,放出哭蛊自是无恙,可要是炸了开来,让她的秀美娇容变成花脸猫,那可大大糟糕。陆玄愣了好半晌,这才以“行军中不得喝酒误事”的正经理由,暂缓处理这两瓶要命东西。 忽然间,门外有人大声嚷嚷,要禀告紧急军情。一名都头像奔丧一样,呼天抢地,冲了进来。 “报……报告指挥使!有弟兄发现项国的大军,马上就要杀来了!” 项国的骑兵军团,总数两万五千人,全数是一等一的精兵强将,正面碰上,陆玄他们这个全是步兵的百人队,怕是只有全军覆没的份。他们正往这方向来,就算陆玄他们立刻逃跑,对方骑的都是快马,而陆玄他们只有两条腿,距离阳关城又有一日距离,铁定被项国铁骑追上杀光。 陆玄手下的全体弟兄都感到奇怪,虽然说他们与项国铁骑撞个正着,但照理说,另一队走向北方的骑兵侦察队,该更早发现敌人,发火箭烟花警告,那样他们几个时辰前便会看到,应付上时间就可以有余裕,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进退维谷。 全队一百余人,就只有怡珑小帝姬刚刚骑来的一匹快马,这时,一百双眼睛都盯在陆玄身上,认定他这个平日里完全不靠谱的指挥使会舍弃属下,独自骑马逃生。 “王大胡子,你骑上这匹快马,立刻回城求援,请他们派人来援。” 众人都感奇怪,为何陆玄不放火箭烟花,却命人回去报讯,当然,也许他们更纳闷自己怎么不担了这优差? 怡珑小帝姬敬慕的眼光瞧在陆玄身上,他却是有苦难言。其实大武军法极严,在此时他这个指挥使如果抛下部属逃生,将来军法从事,不死也是残废。陆玄纵想用封爵特权逃避刑责,无奈他那个铁面无私的变态老爸也一定不会站在他这边。 更何况怡珑小帝姬这匹快马虽然是皇家难得的神驹,但小帝姬毕竟不通养马之术,也没出过远门,更不知道好马的耐力并不好这一点。实际上,这一路走来,这匹御马已给她骑得半死不活,跑不跑得快谁晓得,要是被项国骑兵追上,照样得死。比较稳当的方法,其实是在此拖延一阵,真正危急时候,了不起陆玄就跪求怡珑小帝姬背自己逃命,她轻功极好,山道上跑跳如飞,骑她比骑快马管用。 至于不放火箭旗花,却是另有用意。 陆玄叫所有士兵脱下军装,将身上衣服撕得破破烂烂,你打我、我踹你,弄得狼狈不堪,埋起所有装备,所有人装成西北马匪的模样,之后交代计策。众人听完后俱是满面惊疑,但横竖也没更好的方法,加上看在陆玄没舍众逃生的份上,答应依计而行。 怡珑小帝姬是女儿身,又是帝姬千金,当然不好同样办理,陆玄就要她躲在一旁,随时看自己眼色做事。 当项国铁骑的前行军来到,陆玄一伙人突然从隐蔽处嚷着围上去,要他们交出买路财。 项国铁骑显然把他们都当成了疯子,再不然就是以为他们饿昏了,发出一阵难听的哄堂大笑。 火箭烟花一放,白痴也知道陆玄他们一伙儿是军队,连伪装的可能都没有。而且陆玄曾听他那变态老爸说过:他曾听说,项国人的祖先,是在西北干马匪起家的,后来留下训示,遇见被饿急的马匪,要网开一面。这传闻不知是真是假,现在冒险一试,陆玄已向藏在一旁的怡珑小帝姬连打暗号,随时背自己逃走,不料这计策竟然真的成功了,几名高级军官模样的项国人,哈哈大笑后,命令士兵丢了几袋粮食下来,要陆玄他们好自为之。 庆幸得计,陆玄一众人正要走开,忽然项国铁骑一个小兵跑来嚷了几句,说是主帅要问他们情报。一问主帅的名字,陆玄的心险些从胸口跳出来。无怪只区区两万人,便敢硬撼阳关城,原来竟是项国鼎鼎大名的血魇大巫师亲自领军! 血魇大巫师是项国排名第一的修士,擅长各种魔道妖术,论及魔道功法的修为,当世能比得上他的,实在不多,陆玄从《截天经》里学会的那几手小伎俩,压根儿就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血魇在大武是出了名的残暴好色,据说他在三年前随军入侵大武时,一夜间虐杀了过百美女,当时陆玄的老爸在另一头边境给北方的大箕人缠着,无法分身,给这邪魔连败大武军,气势无俩,最后是福柔帝姬亲自上阵,天马行空的一刀,斩得他开膛破肚,拖肠逃命,最后听说是凭着绝世妖法保住一命,却从此立下血誓:终有一日,要将福柔帝姬抓住,将她灵魂囚禁在rou体里,炼成活死人后开膛破肚一百遍! 话放得漂亮,但做不到的话就只是败犬在哀嚎,不过,当他现身时,陆玄还是吓了一大跳。怎么名动大地的血魇大巫师,竟然是个千娇百媚的艳丽女子? 起初陆玄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但听项国的士兵们的叫法,果真是此人。她举手投足,艳光流转,莫说是项国人,就连陆玄身边这群不成材的东西,都露出色授魂予的蠢样。 血魇身边跟着四名血奴,俱是高大的狰狞巨汉,每一个的体型都起码有陆玄个头的三倍大。他们步行而不骑马,因为世上只怕没有马可以承受他们的体魄。四人目中无神,但看得出俱是一等一的高手,陆玄此前听变态老爸提起过,有些巫法高手能以药物迷惑人心,再炼制成没有意识,悍不畏死的奴才。这手本事陆玄倒想学,要是能给那些想乃伊组特自己的王八蛋们喂上几粒药,他们从此以后乖乖听话,岂不非常理想? “本仙师的巫法能透视人心,在我眼中,天下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当听完项国铁骑对陆玄他们这群“盗贼”的介绍,血魇低声说着,那声音竟然是粗壮的男声!mama咪呀!陆玄心里暗暗吐槽,终于见到个男人,比他那变态老爸还变态得过份。还天下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话放得漂亮,做不到也没意义。打三年前被刚刚成年的二帝姬砍了之后,全玄穹九州谁不晓得这血魇大巫师是个光会放狠话的家伙!
其实陆玄并不想说自己是盗贼首领,无奈手下这群蠢货的眼神早已将他出卖,当血魇问起问题时,陆玄自然只能给他胡言乱语一通,血魇目中露出怀疑,忽而异光大盛,陆玄刚想移开眼睛,血魇却发现了挂在他间,两只舍不得丢掉的白玉瓶。血魇问说那是什么,陆玄就瞎扯说这是什么家传的补气生血的圣药,男人喝了金枪不倒,女人喝了青春永驻,您两样都用得着,真是最适合不过了。 旁人给陆玄的放肆言语吓破了胆,血魇却似很欣赏他的大胆。这妖人发出咯咯娇笑,倚到陆玄身边,浓郁的香气弄得他都快反胃了,而这人妖居然还伸手到陆玄的胸口,浪荡地媚笑着。 “小哥哥你的胸肌好大啊!也是喝你这东西保养的吗?” 陆玄赶忙点头,同时装出一副色眯眯,卑躬屈膝的哈巴狗样…… 不知是陆玄的演技太真让某人觉得自己的忠臣当了二五仔,还是某人想试着挑战自己jiejie的记录。藏在一旁的怡珑小帝姬,娇叱一声,舞动她的那柄仙家法器级的袖中剑,似一道急电般,攻向血魇。 唉!该出手时就出手嘛!但是小姑奶奶您个喊什么喊啊?这又不是氪金手游,咋地,所有的漂亮妹子出招都得喊出来?偷袭人还要打广告吗? 四名血奴挥剑拦阻,如雷风声差点撕裂陆玄的耳膜,不得不说,怡珑小帝姬这小丫头真有一手,这些血奴俱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她一挥剑,立刻就放倒了一名,她闪躲另外三名攻击,同时一剑刺向血魇。 只听血魇娇笑连连,把陆玄朝剑尖推过去,小帝姬慌忙收剑,血魇趁这空隙,目中异芒大盛,乖乖!妖艳的大叔,您不是修炼魔功的么?这眼睛咋成人造小太阳了?难不成您除了叫血魇大巫师外,还有个外号叫阿妹你看老乡人? 怡珑小帝姬突然一呆,就此昏迷了过去。连带本已脱险的陆玄一众都倒了楣,被当作大武阳关城的细作,集体收押。 臭丫头!叫你乖乖躲好你不躲,害得老子也陪你一起人头落地!此时,无能狂怒的败犬似乎换成了陆玄。 因为这场变动,天色已沉,项国铁骑决定就地扎营休息。 陆玄或许是因为被血魇本人夸奖过,项国人竟然把他独立关了一间帐篷,时间一点点过去,趁看守人不注意,陆玄偷偷用了个能让绳子松开的小法术,打算偷偷溜跑。当然,毕竟他只是一个区区凤初境的小魔修,别以为这小法术就容易,陆玄反复念了快一个时辰,嘴巴干得快裂了,这才施法成功,给自己松了绑。 陆玄觉得自己的当务之急,是找马开溜,找不到也得开溜。小帝姬落在敌人手里,这点很糟糕,可是陪她一起死,这位大武的“忠诚良将”可敬谢不敏,于是他忙着找路逃命,无奈,该是你的就跑不掉,绕了几圈后,陆玄竟然忽然听见怡珑小丫头的声音,凑到那大帐篷边一看,差点瞪得连眼珠都跳出来。 在项国营帅帐篷的中央,垂着一廉好大的雪白圆纱帐,上头点点腥红,样式美观,但是随风扬动间,隐约有股惨惨阴风,连隔得老远的陆玄,都觉得头皮发麻。 三名血奴垂首站在一张桌子旁,神情呆滞,但看得出是在戒备。桌上放着陆玄的两个瓷瓶,还有一个怪模怪样的红瓶子。 小帝姬给捆成了木乃伊似的,浑身都是写满符文的白色绷带,嘴里也不晓得塞了什么东西,泪眼汪汪,长发哀怜地垂散着,双手双脚都被写满符文的镣铐锁住,虽然不住挣扎,扯得叮叮直响,但是都是徒劳。 血魇妩媚地娇笑,伸手在小帝姬的身上上,来回抚摸,“嘿嘿!真是上等的灵材啊,真元气血都很充足……虽然不过是第二候琴心境,但…毕竟是皇家人,从小怕是泡在灵丹妙药中长大,这消化不了的丹药力量都存在身子里,一定又香又甜……你已以武入道,筑基成功,看来近期你琴心境已经大圆满,正在冲击第三候腾云境了,是不是?” 怡珑小帝姬闭上双眼,头别一边,喉间不停发出悲愤的哀呜。 血魇哈哈一笑,脱去上衣,丰满的胸肌立刻弹跃出来,伟大的尺寸,打到脸上一定会把人打昏过去。他的肌肤白如凝脂,可是从左腹下方,有道大得夸张的狰狞伤疤,直垂到下方裤里,整个腹部的皮肤都恶心地翻转过来,可以想像当初受伤时的恐怖。 “小帝姬……大武的福柔帝姬是你jiejie吧!今天你一出招,我就认出来了……”看看我身上这伤痕吧,这都是拜你那碧池jiejie所赐。 血魇大巫师阴沉地说道:“三年前,那碧池砍得我重伤垂死,还令我项国无数好儿郎战死异乡,我便发誓要报复。看到这帐子吗?这三年,我转战各地,在这纱帐里虐杀了无数纯阴少女,让她们的鲜血洒在帐上,好激活我苦心寻来的上古秘宝──万魂幡,今晚你就是万魂幡的最后一个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