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鸣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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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一轮弯月倒影在江面上,人声消散,万籁寂静。一根竹竿搅动着水面,碎了月,惊了星。 少年持着蒿,在那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前方江边,默念到:“左左右右左右左……”随后荡着脚下小小的竹筏,拐了不知道多少次弯,一点点进入到芦苇荡深处,来到一处水中央的小岛上。 从远处看去,那岛上空无一物,似乎只是荒地。只有踏上了岸,才看得见岛上的一处茅舍,茅舍灯火还明着,偏房的烟囱上,还冒着点点炊烟,屋内人影被灶火照映在窗帐上,别有一番人间烟火气。 “你这么干,就不怕遇见境界比你高的?”许凡安推门而入,责到。 屋内女子正理着灶洞中的柴火,回答道:“这么个小地方,怕是遇不到。” 许凡安接着问到:“跟你见一面,谈会儿天就能换五十两黄金?我一条鱼最多才能卖十文钱。” “其实我只得了四十两。”女子继续在灶台上忙活着,并未抬头。 “你怎么不去抢。”许凡安一阵心疼,那富商随手一挥便是五十两,自己勤勤恳恳两个多月,也不过赚了六两多银子啊。 女子揭开锅盖,将锅内的蒸板上的一个大盆端了起来,凑近鼻子,嗅了一嗅,紧接着便放在桌子上,说到:“我倒是想啊,只可惜小主不让,还说是什么道什么德。” “别这么叫了,原来的安阳许家可就只剩下你我两个人了,你还不是许家血亲……”许凡安坐在桌前,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叹气到:“你也知道,我两岁被你救走,六岁就学会了做饭,以后没啥事的话,你还是别上灶台了。” 女子蹙眉,一阵失望,用手撑着下巴,嘀咕到:“其实也可以再多出几人的,只听公子开口了,我许愿一定不推辞。” 要是被青远城的那帮“文人雅士”看见了这一幕,恐怕许凡安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那个鸯红楼上如若冰霜一般不可亲近的头牌,此刻竟然是如此作态,罕见,罕见啊! 许愿就这么盯着许凡安,说到:“里边炖的都是些仙家灵药,那只鸡也算是奇珍了,还是别浪费了吧,值不少钱,肯定比你那六两多得多。” 任随便一个有点学识的修士看了,都会恨不得乱剑刺死这暴殄天物的女子,那灵药灵果是这么用的?那品色不俗的玄鸟是让你这么炖着吃的?炖了也就罢了,那花椒桂皮大料是这么放的?呸,难吃至极。 许凡安坐在桌前,盯着面前的一盆混杂汤水,以及漂浮在表面约莫能有五两左右的桂皮,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好不容易闭着眼睛屏着呼吸,艰难地吞咽了一些,便再也受不住,推辞到:“明儿再吃吧。” 许愿故作一副小女儿情态,问到:“公子是嫌弃许愿做的不好吃吗?” 许凡安白了许愿一眼:“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许愿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不论发生了什么,明天一定要在日落前回来,答应我。”许凡安沉思片刻,说到。 “怎么了?” “没什么。” “好的。” 说罢,两人便默契地起身,来到正屋,对着一块木牌和一面画像齐齐跪倒。那画像上题写着几个大字“镇国许将军造像”。木牌则和白日那公子哥的有些相像,只不过同体金黄,唯有正中央题写着一个黑色的“一”字。 许凡安长跪,目视前方,与许愿一同誓到:许家后人,许凡安(许愿),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誓罢,两人起身,许凡安背起那两把长剑,说到:“也不见你怎么修习道法,便已经到了四境。” 许愿一阵惊讶:“公子怎么知道我是四境?” “猜的,我自有依据,不过看来是猜对了。” 许愿也不回答,只是哦了一声。 许凡安背着两把长剑,盘腿坐在江边,将那把黑布包裹着的长剑置于身前,从角落慢慢掀开,那把剑通体玄色,借着月光,反倒熠熠生辉。 原先那把白色的剑原是许愿的佩剑,只不过自从许凡安开始练剑之后,许愿便把那把剑赠予了他,那剑原名白虹,取自白虹贯日之意,剑体也是通体白色,重只二两多,主攻伐,锋利无比,在那剑榜上也是能进得了五十的存在。 至于这把许凡安早就看上的剑,却是走了完全相反的路子,剑重便有两斤多。讲究一个力稳势沉,主防守,那剑具体能有什么品秩,许凡安也说不上来。 这双剑是他自创的路子,只不过以前的另一把剑只是根普通的五六斤重的“烧火棍”罢了。前人武学只有双短剑,且是同重的,还不曾有过这般双长剑且两剑职能完全不同的路数。 不过许凡安自认天赋一般,先天五行一样不沾,进不了修道一条路,只得做了兵修,不如许愿远矣,不见其怎么修炼道法,境界就那么高了。所以,就算他死,许愿也要活下来,像是许家祖辈那样顶天立地地活着——尽管许愿并非许家血脉。 这把黑色的长剑,许凡安取名叫做玄潭。潭呈玄色,定是积水极深极久,取其沉稳安定之意。 许凡安将两把剑立在身前,两剑如镜,倒影着少年的面庞,两只眼睛一亮一暗,一边似白龙出海,一边如潜龙在渊。眼神虽然平静,可正是这样如万古长夜一般的死寂,最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细细看去,许凡安额头上却有一块狰狞的伤疤,平白让原本还算俊朗的神貌逊色不少。除此之外,还有两道不易察觉的泪痕顺着面庞蜿蜒延伸。 少年起身,顺着芦苇荡边,两剑交错而出,身形随之扭转,借身体之力来让出剑更快,看似有些章法,但想要寻出时,却又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许凡安面前,是那些虚想出来的仇敌——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诛灭许家背后,谁是真正的背后谋事者,朝廷上边下下雨,外边可就是滔天洪水了。 每每行剑之时,他的眼前都会浮现起那段他只有两岁多的时候的模糊记忆。 当许凡安正在床上酣睡之时,忽然被一阵剧痛吵醒,他爹正用一块烧红的烙铁抹去许凡安额头那个漩涡状的印记,旁边正是自许凡安记事起模样就没有怎么变过的许愿,她皱着眉,看着哭着的许凡安,似乎很是不忍。 随后一道光芒从天而降,许凡安很确定,那就是一道剑光,至今他还时常被哪道剑光惊醒。随后便是喷涌的血液,以及抱起许凡安仓皇逃窜的许愿。 许凡安在许愿怀里,入他眼的,是通天的火光,入他耳的,是不绝的惨叫声。断壁残楼相继倒塌,燃烧着的木梁轰然坠地,迸射出不尽的火星,像是节日中绚烂的烟花那样,只不过,那天是一百多许家血亲的忌日。 唰—— 许凡安一剑刺出,破碎了眼前的景象,只不过此剑势还弱,那修罗炼狱般的场景又重新裹挟着许凡安,试图把他拉下深渊。 呻吟,刀剑碰撞,追杀着的玄曙官军的呐喊声,被刺穿心脏,刀都没来得及拔出的许家人尸首。许凡安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在那段自己都没记下来学步之时,这个人很疼爱自己。断墙之下,是一截苍白的手臂,手臂前伸,如溺水之人的最后挣扎,却抓不住生的机会。
啊!许凡安怒吼一声,随着身形扭转,两剑交错斩出,远处芦苇荡中的芦苇横空断作两截,一阵破空声呼啸而过。已至如此,却还是破不开眼前噩梦一般的场景。 骤然雨来,那雨来的蹊跷,明明刚才还月光皎洁,顷刻之间却已被黑云盖过,瞬时天地无光。一滴雨水悄然落下。正巧滴落在了白虹剑尖,随着连续的破空,白虹剑尖已是红热,那滴雨水也被蒸发,在空气中形成一团若有若无的雾气,可正是这团雾气,将许凡安又带了回去。 其实当年许愿早已经带着许凡安跑了出去,许凡安记忆的也应该被焚断在许家的大火中,可是不知为何,许凡安总能看见落在许家废墟上的那一场大雨。 雨水渐渐浇灭了许家废墟上的火焰,留下的,是已经被烧成黑色的上好木料。以及无数身首异处的尸首,雨水裹挟着血液,从许家废墟的各个角落和缝隙中缓缓流出。一股股的雨水,渐渐汇聚成了小溪,一条条的的小溪又汇成了江河。 血红色的江水浪潮奔涌,向着许凡安席卷而来,刹那之间,许凡安眼里,就只剩下了血色和被潮水淹没的窒息感。 少年行剑的步伐依然没有乱,一步一剑,一剑一势,剑势逐渐累加。就像是水坝中的水位渐次上涨,只待那水坝决堤,再如猛兽一般呼啸而出。 不过这次许凡安只是直剑一点,那剑看起来一点也不快,反倒显得毫无杀力。然而,待那一剑点出,整个芦苇荡的风都为之惧怕。那平静的一剑,让许凡安身体两侧数尺的芦苇各向着外侧折去,而身前还有几米远的芦苇荡中,已然凭空多了一条小路,细却远。 少年眼前的虚景,除却残存的血色,终于消失不见了,而少年眼角,眼泪已流成了线。 雨水渐渐变大了,带着秋雨的寒凉,渗在许凡安身上,像是上天顾及他的尊严,刻意为他掩饰眼泪。 明明有那么多罪责可以安,为什么是谋反?他许家一世忠于玄曙朝廷,最后却因为谋反之罪被灭了满门。先皇帝的立国之本,不都是他许家打下来的?镇国许将军?不还是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因其势大,疑其谋反”,就被兔死狗烹了吗? 千古忠臣名将,又有几个逃得脱“疑”之一字。 可悲!可笑! 直到现在,他许凡安的命还被千两黄金悬赏着呢,还必须要是活捉。 可悲啊!可笑啊! 许凡安跪倒在地,任由雨水将本就潮湿的水边土地冲刷得泥泞,也任由这雨水,浇得他心头之火滋滋作响,他心头的那团火就像是阴燃着的柴火,只要一星火光,便能重新复燃。 不远处的茅草屋上,许愿立于月下,嘀咕到:“这么早就悟到了势,也算是罕见。” 许愿随手一拨,那片黑云便消失了,正如它骤然出现一般,皎洁的月光又重新落在少年肩头与心头,点亮了少年为人本的残存善念。她悄然一笑:“真以为我是四境啊。” 随后那容貌倾城的女子嘴角笑容慢慢消失,默然叹到:“抱歉,食言了,你又哭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