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二部）
夜渐渐入深，房间里漆黑漆黑得没有光亮。 身体的不适渐渐退去，可是潮湿黏腻的感觉却让人无法入睡，脑袋依旧昏昏沉沉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绯樱翻身吃力得下床，摸索着想要去清洗一下身体。 踩下地板，脚步有些虚软，刚迈出一步，却猛地被绊倒！！ 是什么？ 软软的，但有些僵硬，在摔下去的时候踩到的……是什么？ 身旁传来一声嘤呢，十分微弱的一小声，却听上去非常痛苦。 绯樱猛地一惊！！翻身摸索着爬起来，手掌撑在地板上却是一片黏腻！！！这滑腻腻的触感……是血…… 谁？？是谁？？？ 绯樱一下子慌乱了，脑子里迅速闪过那些模糊的画面，头又开始骤疼，那些片段朦胧遥远却让他清晰得认识到了目前发生了什么？！！！ [云……云帆……]声音已经变得颤抖不已，绯樱努力瞪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状况，可是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唔……] [云帆！云帆！！]绯樱更慌！！双手没有方向得摸索过去，混乱中终于碰到了声音的实体！手掌触到他手臂的皮肤，却是那么冰凉！！！[你怎么了？？云帆，你有没有事？？？] [呃……]黑暗中被抓住了手臂，地上的人吃力得想要坐起来，可是似乎没有半点力气，又重重摔回到了地板上！！ [云帆？！！！] 头重重磕在地板上的声音让绯樱一阵心慌，跪到地上向前爬了两步终于抓到了那人的肩膀，却听到他低哑的呢喃，[很痛……绯樱……我很痛……] 心像是被扎了一般一股刺痛！ [对不起对不起……]绯樱连连点着头说抱歉，顺着他的意将他扶着坐起来。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对方的气息却异常清晰，手臂被抓住，下一秒，越过肩膀将他抱到了怀里。 绯樱一僵。 手臂在后背渐渐收拢，云帆的鼻息轻轻柔柔得近在耳侧，脸颊贴着他的脖颈，发丝交缠在一起，因为摩梭而淡淡扫过耳垂，痒痒的，却暖暖的。 心里有什么，在崩溃离析，在听到云帆近在耳畔的话语后，终是止不住泪水猛烈的掉落。 手被拉住抵在他的心口，他在说，[这里……很痛……] 终是一份不忍，任凭年岁如何将心制成磐石，你一句话，我还是要缴械投降泪如雨下…… [绯樱……] 怀抱愈加温暖，胸膛里满满都是温柔的味道，耳侧的喘息声分分明明，都是他熟悉他深爱他此生都不可能忘掉的频率…… [绯樱……我要给你看样东西……] [嗯……]绯樱点头。 [要开一下灯……] [嗯。] 没有动。 耳边有声音在笑开来，[去开一下灯啊，我怕哥看不见……] [好……] 还是没有动，相拥的姿势像是石刻般静静凝固在黑暗中，谁都不放手，谁都不肯放手。 [这样看不见的吧？]他在叹息，手臂却愈加收紧。 [是啊……] [那要开灯呢……] [可是……]绯樱也叹息，[你抱那么紧，我怎么去开呢？] [是哦！]他似乎恍然大悟，手却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只是更紧的，更紧的收拢，敏感的耳侧被柔软的发丝刮过，胸口被紧紧按压在他锁骨的位置，绯樱闭眼，努力吸取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谁都不愿意去开灯。 似乎都在害怕，怕这期盼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拥抱在灯亮的刹那会化成翻飞的蝴蝶，再抓不到曾经相拥的痕迹……温存太过虚幻旖旎，仿佛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再次无所顾忌，那些背叛相恨折磨忘却，在一室的黑暗里不再张牙舞爪侵蚀心灵。于是不敢去面对光亮下彼此的面容，怕一眨眼又要回到对立的位置。我们曾经放肆的爱恋早在打马而过的青春下飘散远去，现今剩下的，是亦步亦趋的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又将是多少个年年岁岁无法弥补的缺憾迷失和生死无依！！ 再一秒。 就算做梦。 再让我多做一秒…… 怀抱紧得像是要将骨骼都揉碎，云帆用尽了最后一份力将怀里的人用力拥紧，然后，慢慢慢慢，垂下了手臂。 [啪！] 灯亮了，满室的刺眼光亮。 绯樱的瞳孔慢慢放大，灯光下看起来琥珀色的眼，紧紧盯着地上那摊渐渐凝固起来的血迹，眼里盛满了惊慌和自责。 原来在昨晚,由于药物的作用,绯樱无意拿起自卫的匕首割伤了云帆 [我……我去拿毛巾！]逃也似得冲进卫生间，绯樱无法平复内心的罪恶感将他的心神狠狠吞噬！半夜的水冰凉冰凉，破小的小旅店里竟没有热水可以用，绯樱又慌慌张张冲出来要去找水，却见云帆在吃力的攀住床沿要去探床上的衣物。 [云帆？！] 云帆转过头，惨淡得笑笑，[绯樱可以把裤子递给我吗？] 绯樱的心被猛地揪了一下，脑海中不曾有云帆如此脆弱的时候，终究是自己，把他伤了个彻底。 脑中又一次想起雷洛来找他时说的话，他说，[少爷没有对不起绯小姐，是绯小姐没有给他相信你的机会……] 是自己错了吗？ 在年岁的洪流里，错过了他那时伸出的手掌…… 抓过裤子递到云帆手中，狐疑得看他慌慌张张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钱包湿漉漉的，几张纸币沾了水湿嗒嗒得滴着水，[千万不要湿掉才会好啊……]他低喃到，终于在钱包的夹层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呼吸一窒，绯樱觉得一切都在他手掌中心猛烈旋转！！ 他摊开的掌心，一片小小的红色枫叶躺在上面，叶片上塑封的胶膜沾了湿有些脱落，尾部系着的绿色丝带也褪了色，却依旧是熟悉的系法，枫叶的叶片火红火红，筋脉清晰可见——这是……那片丢失的树叶！！！ [这个……] [是原来的那片。]云帆抬起头来说，[在房间里找到的，原来是掉到了书桌的缝隙里了，其实一直都还在的。] 其实一直都还在的…… 其实一直都还在的…… 其实一直都还在的…… 兜兜转转兜兜转转，相恨相害相忘相离，却不知自己要的，从来都还在那里…… [有心找总会找到的，人也是一样。] 人也是一样…… 那个用来推开他的做比，那个用来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的借口，最终还是要在他的执意下轰塌瓦解！他在意的不是那一片叶子，而是回不去的曾经，可是那个人却小心翼翼的捧出那个比喻，放在手心告诉你，有心找总会找到的，人也是一样…… 室内灯光耀眼，缓缓划出道道惨白的光晕。 少女低头看着跪在眼前的孩子捧着一个叫做希望的东西，久久不语…… 是不是……这一次，可以许自己一个不再放手？ 阳光澄明。 青草的香气淡淡悬浮在空气中。 少年舒展四肢躺在草坪上。 突然有什么东西[咚！]得砸在额头上，云帆不满的睁开眼，就看到一身老头衫的少女用衣摆兜着几个果子站在一旁撅着嘴瞪他。 少女晶亮的眼，漂亮的五官，却被一顶大草帽盖得半遮了脸。身上穿着过于宽大土的掉渣的老头衫，明明是花一般的年纪，却一身老人的打扮，这扮相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少年嚷嚷起来。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粗布麻衣青灰色的懒汉衫，也是整个一老年人的样子，于是笑容愈加灿烂起来！[哈哈，不错啊！老头老太一起晒太阳！] [咚！]又一个果子砸在脑袋上，少女一副你想死是不是的样子，[谁跟你老头老太了？！] 也不反驳，捡起被丢过来的果子仔细看了一遍，[绯樱你偷人家的李子吗？这个不是野生的吧？] 绯樱在一旁坐下，兔子一般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是谁说那旅店里的东西不能吃，一大早什么都没吃要来这里等车的？动作又慢吞吞，把班车都错过了！] [那家是黑店啊黑店！！而且我跑不动那是有原因的！！] 绯樱想反驳，一想到那原因，又禁不住脸红起来，立刻转移话题，递过一枚红透了的果子，[那！吃这个！] [都没有洗。] 拿回来用衣摆擦了擦，递过去。 [还是脏啊！] 又拿回来仔细擦了擦，[这下不脏了。] [哪有？还有很多看不见的细菌啊！] 又来了，那狡黠的眼神。 绯樱忍不住恶狠狠得瞪他一眼，抢回来用牙齿开始啃皮，一圈一圈把外面的皮都啃完了，又把全是牙印啃得惨不忍睹的果子递过去。 [唔……都是口水了……] [呀！那你到底要不要吃？！] 云帆笑笑，双手撑在草坪上，突然凑过来，咬绯樱的嘴唇，[算了，我还是直接吃个……] [你……] 绯樱要反抗，却被云帆绕住了舌头，身体猛地瘫软下来。只好任他把口腔里残留的香甜的果汁都吮吸了去。 青草的香味在四周弥漫。 阳光洒落在那对绿地上吻着彼此的男孩。 一切都似乎寂静了，天地间只剩下彼此浅浅淡淡的呼吸，伴着清爽的草香围绕在周围。 如果你要问幸福是什么？ 也许就是这样一个清早，这样一个伴着青草香气的吻…… 吻甜甜软软的，一会之后云帆轻轻放开，凑着他的唇在唇齿间笑开来，[怎么办呢？我好象看到又一辆车开过去了……] 猛地一惊，狠狠推开他，[呀！！这样下去我们不要回去了！！] 那就……不要回去了吧…… 一直一直这样，到我们老的都穿上了又难看又简陋的老头衫，还是这样坐在草坪上，一起晒太阳吧…… 到那时我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地老天荒…… [地老天荒？？这咖啡叫这个名字吗？]明亮的店堂内，钢琴曲在淡淡飘扬。 少女捧着精致的咖啡杯，漂亮的鼻子，嗅着手中的咖啡，晶亮晶亮的眼，长长的睫毛，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 [是啊，喝喝看。]胖胖的少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唔！！好香！不……不对，是醇，很醇的味道！] 少女雀跃起来，捧着杯子又喝了一口，眉眼好看的弯起来，用肩膀撞身后的人，[小帆喝喝看！] 将杯子递过去，用没有喝的一边凑到他嘴边，身后的人却狡黠的一笑，将杯子转了个身，凑着他刚刚喝过的地方，小啜了一口。 少女立刻红了脸，翻了下眼皮不露痕迹得瞪他一眼。 [是真的很好喝呢！名字也很有意境！]绯樱回过身夸奖道。 [也没有啦。]对方不好意思起来 [当然有啊！！苏泽煮的咖啡是世界上最好喝的！！] 站在身后的云帆原本默默捣鼓着吧台上的柠檬片，听绯樱这么一说，脸色一下阴沉下来。过了片刻，突然道：[苏泽哥，这边的咖啡豆可以用吧？] [咦？你要做什么？]绯樱回过头。 [我也能煮。] [你会吗？]绯樱狐疑得看着他。 [有什么难的？]云帆一脸自信得抓起一把咖啡豆扔进锅子里，拎起杯子里的水就要往里面倒。 [喂喂！咖啡豆是要磨的不是水煮的！！] [……] [呀~那个是榨汁机！你不要把它们当黄豆！] [……] [停停停！！先要磨成粉啊！磨成粉！！] [……]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会煮咖啡了……] 求求你不要搞破坏了…… 埋头苦干的人突然抬头，扬起嘴角自信得一笑，[那当然！] 绯樱当场翻白眼，推着苏泽出吧台，[对不起了苏泽，我现在就把东西收拾好~~] 室内的光线耀眼却又柔和，苏泽走到大厅的另一边坐下，抬头看着吧台后吵吵闹闹不可开交的两人，禁不住眼眶有些湿润。 阳光一片澄明，淡淡洒在并肩的两人身上，吧台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跳耀出雀跃欢欣的艳丽音符，衬得画面温馨又浪漫。两少年的笑容明净又透亮，时不时彼此抬头互瞪两眼，低了眉又掩不去嘴角微扬的弧度。 粉衣少女的的脸不知是被气到还是阳光照射的关系，看上去微微泛着红，清秀的眉眼，笑起来习惯性的一弯，就连弧度都和某人如此相像……只是那样的笑容重已然新爬回少年面颊，却再爬不回那个人的眉角了…… [若姐还没有起来吗？]转身，问一旁的小A。 [谁知道？！那天回来就挺奇怪。] [哪天？] [去找绯樱回来的那天啊！少泽哥也是，回来之后两个人都怪怪的！] 苏泽一愣，[他们怎么了？] [你那天不在不知道，若姐没有和绯樱他们一起回来，好像找到人就让少泽哥把他们送回来了，自己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弄得一身伤回来……回来后少泽哥就和他吵架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有一起回来…… [那天几号来着？] [17号吧……] 17号…… 多么巧合的日子… 是你吗？把他引去见你…… 在山谷的地底下，呆久了也会寂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