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3
一位服务生装扮的年轻女人经过德莫斯的视线，两手间推扶着一辆金属手推车不紧不慢依次穿过三五聚集的人群，消瘦的背影仿佛鬼魅般轻乎缥缈，与其他服务生不同，她的推车里面满载的并不是美食酒饮，而是各式盛开艳丽的庆典用鲜花。 时间到！—— 德莫斯猛然拉住卡蕾斯忒。 “饿不饿？走，我带你换个地方吃午饭。” “换地方？”卡蕾斯忒迷惑地看看大海，复看看他，她能觉察到一股非自然的无向旋风骤起，那是他展开瞬时空间转移的前端先兆。可是为什么非要在此时以此法术离开？ 同时，女服务员的一车花卉已经径直停在卡美尼亚一家身前。尤西娅欣喜地从中选出一束娇艳妖娆的火红玫瑰，就在她俯首去嗅花香时，这束花立即变为愤怒的火焰烧灼了她最引以为豪的脸孔。 卡蕾斯忒听到人群中爆出阵阵惊恐的惨叫，她摆开德莫斯火速跑向出事地点。 “别管闲事，卡蕾斯忒！”德莫斯在后面高叫一声，当他知道无济于事时，只好无奈何地摆摆头，身影像一抹风般逝去。 在灾难的源头，火焰已经蔓延至新娘周身，连身旁她的父亲老卡美尼亚也遭到牵连全身都沐浴在火海。此刻，花车已经演变为火车，熊熊火苗像是狰狞不休的魔鬼迸射肆意的威力，不断袭击伤害四周前来救助的人们，令他们变成一队没头的苍蝇在甲板上随处乱撞，有的因为过度惊吓在奔跑间便昏然倒地，有的浑身冒着火，跑两下便苍然落海。 这一惨烈的景象怔怔落入卡蕾斯忒那两滴如冰魄般净蓝的瞳仁中，耳边凄绝人寰的嚎叫求救声刺激着她悲天悯人的心灵，顾不及多想便幻出极北寒术将自己的体温降至最低后厉身扑向尤西娅，抱住她着火的身体在甲板上不停翻滚。天空中降下声势狂烈的暴风雪，积雪在甲板上压了厚厚的一层，但这种力量似乎不足以压制火势。 克迪文和娜娜在sao动声中赶到。 “卡蕾斯忒！不要——” 娜娜飞奔过来，奋力分开她和已经烧为焦炭、早已断了气的尤西娅，火势终于减弱到熄灭，这具女尸和倒在一旁也已烧焦的她的父亲一样，漆黑干枯的躯体上冒出一缕缕青烟，好像在铁板上烤焦的生rou一般不停“滋滋”地作响，散发出股股呕人的焦臭味道。 “唔…”卡蕾斯忒顿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不禁掩住口鼻好一会干吐，回想刚才的那场殊死营救，她感到万分后怕。 “你没事吧？”娜娜替她拍打两下后背，然后手指那个正狂笑不止的女肇事者，“那女人就是女巫美狄亚的转世，她仇恨的妒火化为这烈焰，所以你的极北法术起不了作用！” “什么？” 美狄亚和伊阿宋的故事是爱神维纳斯对卡蕾斯忒谈论最多的话题。神代，每当这位掌管人间爱情与婚姻的女神心情不好时，就会对她的使者说起这对悲剧的夫妻，而且说话的方式大多为自责。在女神心目中，他们的婚姻被视为自己撮合的众多婚姻中最可悲、最失败的。如今，这对身负情债的夫妻再次转世轮回，却依然要纠讨前世的恩恩怨怨。 米莱蒂！她正面带魔鬼的狰狞神色一步步接近安然无恙的新郎，他的一切讨饶和祈求都已于事无补，最后被逼迫于船舷的那一刻，他万念俱灰，转身纵然跳海，却被抢先一步的克迪文赶上来拉住。 “米莱蒂，求你！别再增加自己的罪孽了！” 她并不回答他，两眼被复仇的欲望烧得通红。想要阻止她惩戒仇家的人也是她的敌人，她只有将他们一网打尽！带着这样的想法，她再次发动攻势——云朵变成黑压压的一片，在沉下来的瞬间，一团团蝙蝠拍打着死亡的翅膀窜入人群不停撕咬他们的肌肤，舔舐他们血液的同时也将致命的毒液散布他们的周身经络，脆弱的生命就这样在不幸和恐怖中枯萎。有一群蝙蝠专门围攻克迪文和他要救助的新郎，克迪文一手堪堪地抵抗着，一手还在努力不懈，最终，负心的男人还是被这群死神的精灵带走，身体颓然掉入茫茫海水中。 战斗还没有结束——卡蕾斯忒愤然起立。 “贝塞芬涅尔！救人！” “是！” 娜娜启动体内的提坦神力，作为大地女神的女儿，她召唤出山川的精气，一时间大地与海岛遥相呼应，发布着低鸣与震颤。蝙蝠们受到干扰，全部四散飞走。卡蕾斯忒借机接近魔煞般的女人背后，突然一掌击中她的后心。 以爱神的名义，心灵净化！—— 卡蕾斯忒合上双目专心祷念着。在传递清心之力的同时，她豁然感受到对方身上一股很熟悉的提坦力量。 “呵呵呵呵呵…” 对方幽幽转过头笑看已吃惊得睁了眼的卡蕾斯忒，这个自复仇行动开始就不发一言的女人，在此时此刻她的妍妍笑容中竟渗透出与黑暗之神相同的讥诮与嘲讽。 德莫斯！—— 卡蕾斯忒受惊般缩回手，摇摇地趔趄着，脚步向后退了又退。 是他！又是他！这一切真的是他安排的？究竟为什么？！ ——“这次婚礼上也许会发生什么奇妙的事情也说不定…” ——“差不多的时候会带你离开的。” ——“你喜欢种场面吗？我也会为你举行这样的婚礼，声势绝不会次于你现在看到的一切。” 脑海中尽是这些话语，以及他期许的眼神，无奈的叹息。她难以置信，他是魔鬼吗如果是，刚才的回忆是不是他惯于玩弄取乐的伎俩，还是他掩饰于心底一点一丝的真情流露？ 在她痛苦错综的目光中，米莱蒂静默地一步步走到船舷，自仇敌落海的位置转身面对卡蕾斯忒，随后嘴角挂着嘲笑倾身投向大海的怀抱—— 仇恨结束了！她的今生也结束了，然而却不知，假如还有投胎再世的机会，她还会不会将满腔的愤怒延续下去，将全腹的妒火延续下去… 船舶停顿于附近的一个小岛后卡蕾斯忒找到德莫斯，实际上sao乱的自始至终他都呆在这里的最高处，漠然而冷酷地观望“猫眼石号”上竭竭苦海中的苍生。 她走过去，表情空白一片，没有丝毫迟疑，举手一掌甩在德莫斯脸上，他感到半边脸麻木了好一阵，想发怒却发不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挨耳光，而且是女人的耳光，却不是第一次遭遇卡蕾斯忒的“暴力”。先是咬舌头，现在打脸，千百年中历数全提坦族，唯有她这样一个低级神祗拥有这样的魄力，敢于对他以下犯上、敢于对他做出大不为之事。 “都警告过你了…不要多管闲事。”他平静望着卡蕾斯忒，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是尤西娅！她得罪过你吗？” “受人托，忠人事！就算不借助我的力量，科洛托的人早晚也会寻机报复，卡美尼亚家族在商战中结下的恶因，必须自吞恶果…” “狡辩！——”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美狄亚就算转世也不能摆脱悲剧的结局，这是她和伊阿宋的宿命！你和赫克托也一样，前世不能在一起，就算今生…” “住口——”卡蕾斯忒勃然大怒。德莫斯简单却直接的警示犹如一柄钢针尖利地戳刺着她的内心，令受伤的它瑟瑟颤抖。 “你的心肠太硬了，这才是原因…德莫斯，我没想到你会一点旧情不念，明明事先知道对方是尤西娅，居然还能忍心痛下杀手…” 她哭了，哭得悲悲切切，哭得泣不成声。 怪我！只有我是傻瓜，才会相信你的那些只言片语、那种温存潆绕的深情，甚至为此产生出稍刻的触动！我真是个大笨蛋，才会看不清你恶魔的面孔和本性—— “我们，每次一定要为别人的事情吵得面红耳赤吗？”在爱较真的她面前有些道理根本讲不通，因而他变得焦灼不堪。 “别人的事情？”争辩无益，对于这种话不投机她也只得做无奈的叹息状，“别再枉费心机了，就算再伤害多少无辜的性命结果都是一样，我和你根本不可能相爱。你是黑暗之神，我是光明使者，我给予别人幸福，可你却总在破坏别人的幸福，我们，是对立的敌人！” 在德莫斯惊愕的表情下，卡蕾斯忒哭泣着远去。 我们，是对立的敌人—— 孤独地立于风中，耳畔回荡着她残酷的声音，眼前回映着她凄切迷离的泪眼。僵硬的神态在这一刻缓和，软化为无限的哀伤与叹惜。 卡蕾斯忒，我究竟该怎样做？怎样令你珍贵而慈悲的泪水为我而流？怎样才能得到你全部的爱？是不是只要我不再作恶，只要为你折断恶魔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