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5
邪戾的气息冲破玻璃窗，钻进GrandBretagne601房间。离地半空的位置，海伦的身形如一条鬼魅荡荡地飘浮着。这次，她穿了条单侧挂肩的大红泼染色的长裙，鼻梁以下的脸部被一方红色绢帕覆住，倒添了几分和吉普赛风格相像的诡秘感。 她发出堪堪怪笑，挥手将掌中赤练长鞭的手柄点指下方的那对情侣，腕上那圈亮片垂络的银质手环阵阵乱响。 “果然！有卡蕾斯忒使者的地方，必然会寻到赫克托殿下！” “海伦？！” 卡蕾斯忒从没想过这个杀手会这么快追来。但是今日她的周身，除了凝溢的邪气，还散发了一股难闻的腥臭味，这却是她在第一次现身之时所没有的。 克迪文将卡蕾斯忒搂在怀中，面色愤忿地警惕着海伦。 “你又想怎么样？你把她害的还不够吗！” “可笑！你一个凡人能做什么——” “砰”—— 房门在海伦正欲甩鞭直取的那刻大开，接着是“咯楞”地松弦声响。金箭拖着焰火的尾巴袭进房内，绕过卡蕾斯忒冲向海伦，拉出一路风啸的哨鸣。 “快走！” 柏利修手持“祈日”弯弓，立身门外在对他们两个大喊。 海伦挪身避开攻击，同时舞动钢鞭发招拦截他们的去路。而金箭在落空后凌厉转过身，对准海伦再次取射去。 一个旋转有些迟缓，金箭贴着她的左脸飞过，深深刺进对面的墙壁。箭的准头上是海伦遮面的方巾，一并悬在墙上，此刻正被箭身的火苗烧灼得焦黑。 瞬间，海伦突然曝光的相貌震惧了在场一众。 她的左脸上，倾城倾国的容颜已乌青溃烂，香腮处的表皮烂得精透，清晰可见里面的肌rou和经络组织。 半个嘴也受到影响，粗糙干枯的左上唇曲卷外翻，现出两半排森白却尖锐如野兽的牙齿。和右侧脸上流波的明眸和赛雪的肌肤相较确实可怖。 “你们……简直不可饶恕。” 海伦当即羞愤难当，伸手遮挡却又掩饰不住，恨得她咬牙切齿，身体止不住栗栗颤抖。 “啊——” 卡蕾斯忒瘆出一身鸡皮疙瘩，听到她恐惧的尖叫，克迪文立刻把她护得更紧。 “海伦，你的脸……” “首次任务失败，这就是代价！”平静下来，她做出坦白。“所以，这第二次的机会，我绝不可以再失手！” 说话间举臂出招，一式邪力直扑克迪文。 他感觉臂膀好像遭受毒虫蛰咬，忍不住下意识放开手的那时刻，卡蕾斯忒的身体横着飞出去，重重砸向柏利修。两个身体共同倒地。 海伦伺机钢鞭出手，如一条凶残嚣张的赤练妖蟒层层缠住克迪文的上半截躯体。 “放开！放开我！卡蕾斯忒——” 无论他如何强挣始终无法挣动。 “克迪文！” “别动！卡蕾斯忒使者——” 抓牢钢鞭的另一段，海伦的右半脸终于做出得意的冷笑，而那残破的左脸，却因这笑容扭曲得更为骇碜。 “别再逼我！否则我索性撤鞭，王子殿下的身体马上就会断为好几段，哈哈哈哈……” 卡蕾斯忒果真不敢轻举妄动。忧急而不甘地看着海伦毫无忌惮凑向她鞭索中的猎物，如一匹雌兽伸长脖颈，忝高鼻尖细细把他嗅个遍。 “嗯……真不错……”微微抬头，她合上双眼轻轻摇头，一派大为满意享受的模样。“殿下的血就像新鲜的羊奶般甘甜，不亏为纯粹的王室血统，就算投胎转世也没能改变它的高贵。早就饮腻了市井平民的血液，今天索性换换口味。” “原来……那几起神秘袭击市民事件的凶手……是你！” 卡蕾斯忒听得真切。在这几起事件中所有陨难者的尸体，全身血液惧被不明原因抽干，原来，都是进了眼前这妖魔女人的胃里！这也不难解释，为何现在的她，浑身充斥着如难闻的腐尸臭气。 海伦发出“唧唧咯咯”妖冶的笑声，尾音未逝之前就已拖着克迪文消失。 “等一下！卡蕾斯忒！” 她火急火燎正欲动身追赶，被柏利修拉住。 “抱歉，我必须去！我想清楚了，自己绝不能没有他，而且，我也绝不会离开雅典，离开他！” 柏利修无语。卡蕾斯忒的神色毅然严肃，透出一种不容回绝的坚定。他知道，无论怎样都无法阻拦她，阻挡她对那个男子的爱。 “收拾一下，我陪你去！” “柏利修？……谢谢。” “我可不能让你出什么意外。” 琥珀色的眼眸转向别处，友好避开卡蕾斯忒感激的目光。他的嘴角微动，似是做出一个浅笑。 “否则某天卡德摩回来后找不到你，我可不知如何向他交差。动身吧，趁现在还能追踪到海伦的气息！” 柏利修在金弓上搭上一箭，随后拉弦放箭。一道金光笔直射出，沿准海伦遗留的糜烂腐气追去，似乎那箭本就生着极灵敏的嗅觉。 瞬间，透明空气中出现一条通道，光华烁烁，跟随那飞箭的轨迹越拉越长。两位神祗进入后，那通道就随光亮的消失一并于空气中闭合不见。 通道的尽头，就是金箭准头兀然现身之处。 一出通道，卡蕾斯忒率先摔个趔趄。脚下是茫茫一片沙漠，正好将她时尚的坡跟凉皮鞋埋进去。 放眼望去，满眼黄沙的海洋，一波一浪的褶皱，连绵至无际的远方。 头顶上是流火的骄阳，热辣的光芒不断舔舐沙地，折射出刺眼的强光。 这里简直就是黄与红交汇的世界，除了这两色外再无其他，除了两位神祗和两个活人外也再无其他生命迹象，因此，说它是人间炼狱也并不为过。 克迪文在她的正前方。海伦早已收回钢鞭，对突然现身的使者和祭司横眉竖目。 听到克迪文大喊卡蕾斯忒的名字，她就一手抓过去，把他整个脑袋按在热沙一手恶狠狠按在热沙中。立刻招来卡蕾斯忒气急败坏的叫骂。 热浪蒸腾的沙地让衣着单薄的她极不适应，急忙召出法术，将一身连衣短裙换为适合打斗的运动衫短裤和半靴。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很紧张地问身旁的祭司。 “被人们称为‘死亡大荒漠’的撒哈拉沙漠！” 他的情绪比她强些，远处，大小林立的金字塔多少让他有了方位感。 可是，他却无法想通一件事，为何海伦要从迢迢千里飞越至此，选择这个荒漠作为战场？ 倘若不是方才借法力放出那支金箭精准追踪了她一路的气息，他们还真不容易从空间的一端找到这来。 现在，那箭正牢牢钉进海伦的脊背，就在她正要对克迪文下毒手，准头从她背后的空气刺出，在最关键的时刻自她的利爪下抢救下他。 海伦当即号叫一声，反手拔下那箭摔在沙丘上。她手持钢鞭，拱起受伤的后背，如同一只发狂的雌兽，摆好架势随时迎战。 “我对付海伦！你救他！” 柏利修下力紧握“祈日”手柄，弓穹两端即刻向两端伸得更长，变为锋利的武器。同时，他已倾身飞去，径直对准海伦又放两箭。 对方抡鞭迎击，两支并驱的金箭兀自调转队形，改为一前一后围绕目标飞旋不下。海伦亦扬腕高举，挥动长鞭护住身形。 柏利修突然将金弓转向，以弓弦对向海伦。流光溢彩滑过弓弦，那弦竟无力自发，反响弹出一招攻势，恰似锋利的刃气，向海伦嘶吼而去。 她飞身向上避过弦气攻击，却被它席卷带起的黄沙热浪扑打在地。 “吾主阿波罗啊，你的慈悯之心必会垂怜人间，请您神圣的光芒普照大地，化为辟邪之利剑消灭这污秽的灵魂——撒哈亚，撒瓦嗬——轰——！” 时机已到！柏利修念起《太阳心经》咒文。抑扬起伏之声犹如咏颂的圣歌，在这片黄沙的海洋中久久回荡。 最后一个重音出口的那刻，海伦头顶上空的阳光徒然激增，似熊熊怒焰，聚焦海伦周身肆意灼烧。 无边的沙海上热浪滚滚，尽管有柏利修的御热结界护身，卡蕾斯忒还是被烤出一身的淋漓热汗。 恐惧地看着此时的海伦，看她的rou身暴露在凶猛的毒日之下，仿佛在炙红铁板上烧烤翻滚的白rou，腾腾冒起缕缕白烟，偶尔发出一两微微的“呲呲”焦响。黄沙上她有些弯曲的黑色暗影，慢慢延展得更细更长。 她的身体再难强撑，摇摇倒下，却依旧执拗地单膝着地跪坐在热沙中，倔强的眼神直逼柏利修的漠视和无情。 “真是愚蠢自负的神祗！” 她半个上翻的嘴唇颤两颤，声音从干的快要喷火的嗓子里艰难挤出，继而衍变为声声不断的讥笑。 笑声中，那投在沙地的黑影逐渐崛立站起，就在海伦愈演愈烈的笑声中，竟然滋生为另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