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逆境与冷静(上)
南宫明微微错愕,盯着楼云渊的面庞,过得许久,才问道:“你知道什么?” 楼云渊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易,伸手拂向他的后颈,道:“先前辛苦你了,现在好生歇息一下吧。”话未说完,便已趁其不备,点了他的昏睡xue。楼云渊站起身来,转头看向身后的南宫晗,后者双眼迷蒙,唇齿微启,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声如蚊蚋,何人独立清宵中,凝眉枉作断肠语? 刚才的一番话,南宫晗已是真真切切的听在耳中,娇躯止不住的颤抖,不知是身上的那层薄纱受不住这夜风的侵袭,还是心中担忧的种子已经渐渐发了芽?楼云渊不愿再与那双眸子对视,他看着南宫晗那光滑如玉的脖颈,扶起一旁昏睡过去的沈易,说道:“能否劳烦那位黑衣前辈将我这位朋友送至一安全之所?” 话刚落下,先前那位黑衣人已然出现在众人身前,从楼云渊手中接过了沈易。 “阁下的凤踏枝当真世所罕见……”楼云渊看着那名黑袍人,脱口赞道。 黑袍人脚步一顿,旋即转过头来,一张灰白的面具正对着楼云渊,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你认得?” “曾有幸得见,不敢忘却。”楼云渊拱手答道。黑袍人闭上了嘴,望向三小姐,南宫晗站在原地,终于开口道:“方叔,就按他说的做吧。” 楼云渊望着方叔离开的方向,道:“三小姐不必担心,大公子要瞒你们,想来这事极为重要。三小姐好生休息一晚,免得大公子明日回来,心余挂念。” 南宫晗黛眉微蹙,一双秋水剪瞳像是罩上了一层薄纱一般,向楼云渊确认道:“明天?” 楼云渊无奈道:“南宫小姐明明是此处最信任大公子的人,又何必要我给出答案。你若是一如往常,相信令兄回来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南宫晗“喔”了一声,低着头,双指互绕,思索着什么,很快又抬起了头,重重的点了点,返身向沧澜阁旁的居室走去。 待得南宫晗休憩,南宫明这才开口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二公子,”楼云渊站在南宫明面前,抬头看着这位武学奇才,道:“有些话,她是不能知道的。” 南宫明轻叹一声,拱手道:“兄长让我据守府内,可父亲大人此次是将府中大半责任交给了兄长……” 楼云渊打断道:“你的意思是,令尊将此次的人员调动权,都交与了大公子?” “不错。”南宫明回答道。 楼云渊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就可以解释得通了,难怪我一直觉得不对……” 南宫明反问道:“哪里不对?” 楼云渊看向他,开始说道:“很多点。东方家,上官家,极乐谷,唐门,甚至你们南宫家,都不对……” 南宫明愣在原地,看着楼云渊道:“我以为你会说什么,却是这些唬人的玩意儿?” 楼云渊轻笑一声,道:“是因为我没有提到客栈吗?”不待南宫明发问,楼云渊继续说道:“客栈率先发难,就已经牵制了府内绝大部分高手,现在还脱身而去,试想,若不是有内应接应,怎会如此?” 他望向远方的大厅,说道:“我不知道南宫家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人拼抢,但他们为什么要选在南宫老爷大寿的日子动手?以常理度之,这明明是南宫家守卫最为严密的时刻。”楼云渊叹息一声,自己解释道:“可这只是表面的现象,我知道,像你们南宫家,平日的守卫一定比今晚要严密的多,可南宫老爷大寿,接待四方好友宾客,府中的高手就不得不‘照看’那些宾客,大公子甚至还调动了衙门的捕快,来帮助南宫家的守卫分担压力。” “继续。”南宫明只是静静听着,不做任何评论。 楼云渊来回踱步道:“我一直很奇怪,东方家虽是送神剑来,可为何要让那些随行高手装成剑仆模样?虽然他们的内功并不高,可我在那柄神兵暴动之时,无意间看到了其中几人被剑气刮到时的反应。” “什么反应?”南宫明问道。 楼云渊微微一笑,道:“他们的反应分明都是一流的剑客,而在这之后,他们就悄然离开了。因为留得越久,破绽越多。我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也许是大公子留的一手,东方家以护剑为名,带来这些高手,就是为了解今晚之危。” “可这还不够。”楼云渊说道:“客栈必须有一个内鬼作为接应,他们的计划才能开展,但离成功还有一大截,至少,他们还要能够顺利逃出这座庄园。” 楼云渊看向那光柱升腾的地方,道:“而那个内鬼,既知道南宫家的部署,又了解三小姐是你们的软肋……” “是我的‘三叔’。”南宫明回答道:“也就是南宫易的‘父亲’。” “南宫师兄?!”楼云渊背脊骤然发冷,转头审视着南宫明,想要看出他说谎的迹象。 “本来我也不愿相信,这几年他虽寄居我家,但对我与三妹,都是极好的。”南宫明叹道,“可今晚我才知道,三叔早已被歹人所害,住在这里的,是客栈的那位厨子!” “这样,就连起来了。”楼云渊单手扶额,忽然全身一震,道:“那南宫师兄他,糟了……” “怎么?”南宫明问道。 楼云渊发神的看着远方,缓声道:“从救下叶捕头到先前,我一直以为,处于逆境的是你们南宫家,可我从来没问过自己,他为何要这般做……现在看来,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他转头面对南宫明,咬牙道:“而你的兄长,更是一个十足十的混蛋!” ———— 南宫昭面色平静,特制的鞋子踏在府外的土地上,感受着夜风的吹拂,在这股温柔的触感下,已快要让人沉醉。 但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没有笑,也没有哭,没有怨,也没有恨。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周围的景色已经无心欣赏,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一个半身浴血的人。 他的身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沾染鲜血,但南宫昭知道,刚才倒下的一人,绝不会是最后的一个。 南宫昭也知道,他亦明白这个道理。 可南宫昭不想看到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在今晚之后,沾上的最后一缕血,是他自己的。 “我虽早有怀疑,可你见面时便已十分肯定。”南宫昭终于开口,他拿出随身手帕,细细擦去眼前男子脸上的血迹,就像一名称职的兄长对待他的弟弟一般。 “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快。”见对方没有回答,南宫昭自顾自的说道:“我没留下他们,并不是因为我不能,而是我认为,把那个人交给你亲自动手,会更好一些,你觉得呢,堂弟?” 眼前这人,正是十年前前往君子堂学艺,如今回到南宫府的南宫易! 他双指向剑上一抹,擦去上面的血渍,道:“谢谢。” “叔父其实一直都不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南宫昭摇头道。 南宫易双眼无神,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佩剑,道:“杀意如焚,心刃已折,我已不配再用它,不过现在,让我再多看它几眼。” 南宫昭没有说话,只是绕过了南宫易身旁的十数具尸体,望向前方,说道:“我已拜托东方羽缠住那两人,其他的同党有别人应对,不过你要小心,虽然他耗去了大半功力,依旧是接近明心境的高手。” 南宫易手执佩剑,轻声道:“以前我总觉得他管得太多,说得太多,明明没什么本事,却老要装好人,到头来什么也没有,说实话,当初让我前往君子堂,我……实在是说不出的高兴。” 南宫昭静静的听着,点头道:“十年已过,你依旧是他的骄傲。” “可他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南宫易返身抓起南宫昭的衣襟,大声的嘶吼道。 南宫昭依然平静的看着他。 “可我为什么……不早来一时。”南宫明垂下了头,握剑的手已是止不住颤抖:“为什么我还是要像一个孩子般去赌气?” 南宫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在他眼中,你也永远是一个孩子。” 南宫易长啸一声,将胸中浊气尽数呼出,剑指东方,道:“是时候,来讨债了。” 南宫昭看着那不断蔓延的碧烟,道:“我们一直处在逆境中,我们知道,知道,所以,冷静是最需要的。” “可这些,又是谁制造出的逆境?”南宫昭心中如此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