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游说刘和
建安七年五月二十三日,并州晋阳,刘和军营。 中军帐中,刘和倚着桌案眯着眼睛出神,面前摆着河北四州的全图。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值守的军士入帐禀报道:“州牧,曹cao遣使者来见。” 刘和缓过神来:“曹cao的使节?不见!” “避而不见岂是待客之道,如此相待似乎有失礼数。”曹丕大步进帐,向刘和彬彬有礼的鞠躬。 刘和并不理会曹丕,而是向外大声斥问道:“今日是何人当值,军营重地,岂容他人随便出入?当值将官无视军纪,有失职守,脊杖三十,自去军法处领罚!” 曹丕一顿手中所持符节,傲然道:“此节乃今上御赐,见节如见君,何人敢挡?阁下的怒气未免发作的无礼了。” 刘和面色阴晴不定,末了拍案怒喝道:“你真是好大胆子,以为手持符节我就不敢杀你么?只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左右,将其拖出去重责五十军棍!” 侍立在旁的卫士领命上前,正准备将曹丕架出帐外施刑,刘和却扬手止住了卫士的进一步动作:“我见此人身体羸弱不堪,定然难捱五十军棍,打死了倒教曹贼笑话我不懂规矩。将其重责十棍后便赶出营去。” 曹丕微微欠身道:“在下谨领侍中的恩情和责罚,只是能否容在下说句话。” “侍中?”听见曹丕以自己旧时的官衔相称,刘和不禁微微一愣。 曹丕微笑着道:“在下身为大汉使节,自然是以刘侍中在朝时的官衔相称,刘侍中又何必奇怪?” 刘和沉吟半晌,摆手令卫士退下,向曹丕比了一个手势道:“阁下既然来了,不说几句话难免不甘心,请坐。左右,给曹公子奉茶。” 曹丕接过刘和亲兵端上的清茶,挨近鼻端轻嗅茶香,赞道:“果然好茶。刘侍中不愧皇室宗亲,礼数周全,在下既感且佩。” “在下自幼承先父教诲,忠于汉室,恪尽职守,自然比阁下父子这样的佞臣更加懂得君臣之间的礼仪规矩。”刘和淡淡的回答,声音不带任何起伏。 “皇家的礼仪规矩,刘侍中原就该比我这个佞臣之子清楚。”曹丕整理衣袍正襟危坐,神色谦恭的请问,“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令尊绝世之才,皇室重臣,为属下叛乱所杀,已经匪夷所思,然而皇室却并无斥责征讨公孙瓒之举,也未曾对令尊进行追谥。其中所遵循的礼仪规矩,还请刘侍中为在下解说。” 此事一直是刘和的心病,见曹丕如此不留情面的相询,刘和不禁心中动怒,却又强掩怒意冷声道:“上意如何,恕在下不敢妄加揣测。只需待百年之后,贤愚忠jian,青史自有公论。” “公孙瓒于兴平元年所上的表章中诬指令尊为窃国蟊贼,常怀谋逆之心。此份表章虽未得陛下御批,却也不曾黜落,至今仍存于皇宫的文书监中。请恕在下无法将正本私自带出,这是一份手抄的副本,请刘侍中过目。”曹丕边说边取出一纸薄绢奉上。 刘和展开薄绢略扫了一眼,不禁恨恨咬牙,怒气勃然。 曹丕起身踏前一步道:“刘侍中,当我等身入黄土,一切真相也会就此湮没,后世的史官只能从只言片语中还原历史,而可以佐证令尊忠jian的却仅有皇室不寻常的举动和公孙瓒的表章。世宗孝武皇帝雄霸绝世,今日犹有谤书流传,如此看来令尊难免要背负千古骂名,万世无法昭雪了。” “公子的说辞未免过甚了!”刘和愤怒难忍,霍然而起,“曹cao若非忌惮我袭取毛城,何必派公子前来游说?据我所知,毛城守军不过百人,又无良将驻守,大军若至,必可一鼓而破。到时我与青州回援的田楷等人合兵一处,邺城之下胜负如何,犹是未知之数。待玄德公克复许都,向陛下讨一纸平反追谥的诏书又是什么难事?” “刘侍中还是没有看清局势。”曹丕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摞表章,放在桌上推到刘和面前,“这是刘侍中历年所上的十七份表章,无一例外,皆被黜落。其中有三份是刘侍中与刘备的联名上表,加盖有刘侍中的并州牧官印和刘备的私印。刘侍中该当知道,即便是皇室宗亲,上表奏请时也不能以自己的私印代替官印,这三份表章不合礼仪规矩,自然无法呈至御前。刘备这番作为的目的和居心,在下不便评断,只是希望刘侍中能够据此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
刘和翻检着表章,陷入沉思,许久不发一言。 曹丕见刘和如此光景,心中不由稍稍放松,多了几分把握:“刘侍中似乎还存有疑虑。既然如此,刘侍中不妨再想想刘备在幽州和并州的部署。并州虽为刘侍中治下,但执掌兵马政权的均是公孙瓒的旧部,而忠于令尊的官员则皆被调往幽州任职,受刘备的节制。这番心思意图,难道还不够明白么?” 刘和微微的喘息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如果仅凭这番话就想说服我,我未免也太容易受到蛊惑了。” 曹丕道:“在下奉上谕而来,传达的都是陛下的意思,怎么能说是蛊惑?” 刘和犹豫着,沉默不语。 曹丕上前一步道:“在下所出具的表章须不是假的。事实在此,前因后果,严丝合缝,并无丝毫有悖情理之处,刘侍中还在犹豫什么?” 刘和涩声道:“公子空口无凭,实难取信于人。” “怎么能说是空口无凭。”曹丕淡淡的笑了,掌中平托着一纸诏书,他恭恭敬敬的将诏书献给刘和,“这是陛下追谥太傅、幽州牧刘伯安先生的亲笔诏书,刘侍中久侍于朝,应当认得陛下的笔迹。只要刘侍中重新效忠皇室,不再袒护逆贼,陛下便会在诏书上加盖皇帝印玺,同时昭告天下。而我,既然是送来这纸诏书的人,在战争结束之前会作为人质留在这里,以安刘侍中之心。” 刘和颤抖着接过诏书,逐字逐句的读了一遍,之后将其高举过头,恭恭敬敬的面朝许昌的方向俯拜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