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身白衣
在那天国之中,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潇洒人物,只是这个,却再无二人。 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三十六万重兵,一身黑衣玄冠金甲,是为天界星宿神将。 他本一身白衣,温文尔雅,正是风华。 每次打仗回来,他都会卸下盔甲,着一身白衣来到月亮这里,静静看着银河间温柔流淌着的月光,以此来洗尽心里的烦躁与不安,月光里一直有个人,那个人一直住在月亮上。因为这月光,他总看不清她,远远是一个梦中的影子。 每次他来的时候,那月光上站着的人儿都不看他,只半挽着白裙,一双玉足站在银河里,任由星辰流淌过她的足间。这时她便自顾自的戴上花草编织的彩环,拿着篮子打起迷人的月光,看着月光从篮子里渐渐溜走,只在指尖留一点温柔。 小星星们跳跃在她的周围,顽皮的打着节拍,她忘情张开怀抱拥着小星星们嘻嘻地一起舞蹈,累了便倚倒在月牙上,自在的踢着两只小脚丫,到这时她会痴痴地笑起来,整个天宫都能听到那雨色空灵的声音,这是天宫里每天最干净的时候。 每每看的时间长了,他总会不自觉的叫出声来……月儿。 他声音那样的轻,不打扰任何一颗星辰,月亮上的人却能听得见,她转身,对着他。月光潺潺,流淌在衣袖间,小星星们安静下来,暧昧的看着他们。 她看他那样害羞,不自觉的抿嘴笑笑。明明每天都来看她,明明念着她,想着她,却不愿面对面看她一眼。她知道他是谁,星宿神将谁又不知道,那是除了天帝外天宫里最美的美男子,现在不知多少青春萌动,娇俏可爱的仙女正为他魂牵梦绕呢。 到这时,他就要离开了,他不太能受得了她的眼光,因为总是那么灼热,他一直不明白月宫里明明这么冷寂,她却一直笑的这么开心。她看他离开,便跳下月牙,撅起小嘴冲个他的背影做个鬼脸。 这就是两个人一天最快乐的时光。这样的日子一直都在,一直延续着,不曾中断。 也许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一天,她发现他没有来,他不来,她跳舞给谁看?她有些生气。不过她没有想过,他凭什么要来,也许只是觉得他应该要来,一定会来,不必为着什么。 很多天了,月亮开始变得黯淡无光,月宫也冷的很了。她心里惶惶的,总觉得好像要失去什么了。她无心玩耍,静静坐在月牙上,瞧着他来的地方。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终于他来了!他没有一身白衣,也不是温文尔雅,更无所谓风华。他跌跌撞撞的跑来,盔甲裂开了半边,鲜血在他的嘴角溢开,凛冽的战甲泛着寒光,他像一直受伤的狮子无力低吼着。他受伤了。 她不能离开月宫,只能焦急的看着。他来到月宫旁边,却止住了脚步,没有迈进。他们彼此看见了彼此的容颜。 她呼喊着他进来,他只是温柔的摇摇头。随后她看见无数的天兵天将将他抓走,他没有反抗,她知道他不想让这干净的银河染上血色。 她看着那背影,轻声哭了。泪滴落在银河中,流淌不见。 没有多久,天宫就派人来了,她被召见到宫中。 宫殿上,各路神仙冷冷的站着,而他被捆绑着跪在地上。天帝说,星宿神将调戏月宫仙子,不服捉拿,打伤天兵天将,罪无可恕,贬下凡间。月宫仙子守护月宫有功,即日封为天妃。 她一看什么都明白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知道没有机会挽回了,在他被架着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他说,你一直都那么开心,这次也不要哭。她说,有你看着才开心,我一直都在等你,既然以后再也不能等你,我就去找你。他愣了愣,笑了,那月宫冷冷清清确实没什么好。 落下凡间的时候,他那么自由,那么轻松,一切的枷锁都已经消失。他还要等着她来。 坠落凡间,再世为人。一切的记忆都已消逝的干干净净,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如何能够找到对方?而到如今云来云去,多少年逝过,又有谁还记得当年神将。 一身白衣,温文尔雅,正是风华。 江流缓慢地讲述着,卞庄怔怔地听着,不觉间有泪水滴落。他的记忆随着这个故事一点一点被撕裂开来,就像是撕扯的伤口一般,火辣辣的疼。可是那些深处的记忆始终抓不住,也想不起来。 卞庄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和尚说的是真的,就算自己想不起来,也知道这是真的,他怎么也无法掩盖声音的轻微颤抖:“那么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星宿神将和月宫仙子与我有什么关系?” 江流盯着卞庄的眼睛,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道:“她的执念太重,大概不仅仅是对你。你看,她魂魄不全,定是天国有所牵挂,无法放下,她自己也不知晓丢了一魂一魄。而她自天国流落人间,以小女孩之身五百年间一人流浪,魂魄残缺,却保持心中一丝执念不变,而如今终于见到了你,自然再也坚持不下去。” 卞庄隐怒道:“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知晓我和她的事,知晓我的过去。又为什么寻到这里来告诉我?” 江流摇了摇头道:“我并不知晓,这一切都是我师父告知我的。他说我此番下山来到世间,将会遇到四位贵人,只有这四位贵人能助我达成心愿。他与我讲述了四位贵人的所有事情。并说我最终会与这四人一同前往佛境,去往西方寻求我的答案。” 江流丝毫不在意卞庄的怒气,只是轻声道:“至于为何要告诉你,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就这样忘掉,正如我所说,这样会负了她的心意。” “师父既然说过我有四位贵人要见,那么你就是第一个了。日后你会助我,那么现在就让我先来帮你。” 卞庄将水杯紧紧握在手里,透过杯中的水,他看得见自己眼中的浑浊不堪,就如江流所看到的清澈无比一样不可思议。 卞庄抬头看着江流道:“你如何帮我?” 江流望了望外面道:“等该来的都来了,我就帮你。” 说完江流又加了一句:“重要的是,你不要逃。” 苏焕跟着百鬼夜行,一路走的都是幽冥之地。既然那人喊得活人走活人路,死人走死人路,那么这条路通的地方自然便是那枉死城所在之地了。 走了多时,守夜人都停住了脚步,苏焕远远看去,那里像是有一处客栈模样的所在。只见所有守夜人皆将手中所牵幽魂拴在客栈下面,然后尽数进了客栈。苏焕跟到近处,看见那客栈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往生客栈。 苏焕正要进客栈一看,却被一人拦住了,这人正是客栈的小二,小二道:“客官,我们这里可不接待活人,你可有路引么。” 苏焕假装摸了摸身上,笑道:“走的匆忙,未曾有路引,只是夜色晚了,小哥能否通融通融,让我在这里休息一晚。” 小二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你没有路引,若进了这客栈,怕是命也没了。我看你也是误入死人路。教你一个办法,此时回头还来得及,你若现在往回走,每遇到一个岔路口都向左拐,等到第九个路口时就能回到阳间了,以后可切莫再走错。” 苏焕看了看周围,客栈的面前有一条河,河水黑漆漆的,客栈就是在这河边,客栈旁边只有孤零零的一盏灯笼,那灯笼随着阴风摇曳不定,像是随时都要灭掉一般。 苏焕干咳了一声道:“小哥啊,这路引是何东西啊。” 小二道打量了苏焕两眼道:“路引便是通往枉死城的凭证,我们这客栈只是个休息的地方,处在生死之间。所以我说你现在回头来得及,回头是生,再往前可就是死了。以前也常有人不小心闯进这里,现在倒是少了。” 苏焕问道:“我看前面这只有一条空荡荡的河,哪里有枉死城。” 小二笑道:“小哥说笑了,有河自然有船……咦,你莫不是在套我的话?”小二说了半截便停住了,不肯再说,犹疑地看着苏焕。 小二摆摆手道:“我看你还是别乱打听的好,去了可就真的回不来了。这客栈你住不得,这河你也过不得,就不要费心了。” 苏焕眼见小二要进了客栈,只好道:“你看我这个东西可进的了客栈么。”苏焕顺手摸出了黑箭,那黑箭不知为什么,在此阴冷之地,却是温热异常。 小二一看到此箭,大吃一惊道:“快快将这东西收起来。”苏焕一看黑箭,像是要脱手而出,它的目标正是客栈下拴着的那些幽魂。再看那些幽魂,虽然目光呆滞,却是惧怕不已,那溢流出去的阳烈之气打在幽魂的身上发出“嗤嗤”的声音。苏焕连忙灵气一逼,好不容易才将黑箭收起。 小二吃惊地看着苏焕,像看着怪物一样:“你这人倒也奇怪,随百鬼夜行,若是寻常人早已被阴气入体。我看你没事人一样,原来身上有这样一件阳气至盛的宝贝。若无这把黑箭,就算你返回阳间,只怕也要损了不少性命。” 苏焕道:“小哥,就让我在这住一晚上,所看所闻绝不外传。” 小二道:“让你住也不是不可以,可你就算住的了客栈,过的了河,那枉死城下,你没路引可是过不去的。到时被人发现可就多了麻烦,被送去见枉死城城主可就活不了了。” 苏焕笑道:“一个城主有啥好怕的,我未来过这里,见识见识也不打紧。再说了,我还真的有事要找这个枉死城城主。” “对了,这枉死城城主是主管生死的吧?” 小二道:“我只知道枉死城只问死人之事,你若一定要住,那便住了,我与你腾出一间客房来。” 苏焕点点头道:“那可真是多谢小哥了。” 苏焕随着小二进了客栈,只是当他踏进客栈的那一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再也走不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