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枉死城中
苏焕自出了村子以来，第一次见这么奇妙的事情，这客栈外面又小又窄，自然是住不下几人的。但在客栈里面看，这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抬头望去，楼梯螺旋而上，根本看不见顶，似是无穷无尽一般。 苏焕对身边小二问道：“你们这客栈共有几层啊，这里客人竟然会这么多。” 小二一副你没见识过的样子：“这客栈啊，从未有人到过顶层，这里的客人呢，自然也都不是人。” 苏焕惊讶道；“不是人？” 小二道：“自然不是人了，这客栈里来往的人都是寻梦而来，世间只要有钱的，都可以在人间交钱，夜晚做梦来我们这客栈消遣一番。” “啧啧，那那些守夜人呢。” “守夜人自然住在顶楼，我们这些打下手的自然也不知他们如何上去，如何下来，这些也都是问不得的。” 苏焕撇撇嘴道：“我看这客栈也没什么好的，人间交钱，梦中享乐，真是亏大发了。” 小二笑道：“客官这话可就不对了，这世间的有钱人见得多了，像我们客栈这种新奇的地方又有几人见过，花点钱来看也不算什么的。” 苏焕问道：“那我今晚住在何处？” 小二道：“你有那至阳之物护身，倒是不怕，这里的房间都是随便住的，反正也从来没有住满过。倒是有一件事你要注意，那守夜人走的时候会有铃声响起，你莫要睡过了，其他时间若是没有守夜人，客栈前面这条渡河是过不去的。我再送你一样东西，到时可用得上。” 小二往苏焕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事物，苏焕低头一看，那是两枚圆形铜钱，中间四方镂空，苏焕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二道：“你要是过河用得上的，客栈人来人往，这东西我也有不少，送你两枚也无妨，一来一去够用了。莫要忘记，铃声响的时候，跟着守夜人走，万万不可走到前面去，给死人领路那你可就万事走在死人前面了。这铜钱的用法你看那些守夜人如何用你便如何用就好。” 苏焕道了声谢：“多谢小哥，我不会忘的。” 小二道：“那你便随意逛逛，这里没什么规矩。”说完小二便离开了，苏焕看上了一个房间，抬步而去。 苏焕熟睡之时，隐约听见有铃声响起，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来到房间之外，那些守夜人陆续从楼梯上走下，也不知那顶层到底是何模样。苏焕等所有守夜人尽数出去，才小心地跟在后面。 守夜人一人手里拉着一个幽魂，来到河边，一个跟在一个后面，顺手往河里抛了一枚铜钱，铜钱沉入河底，不多时便有一艘小舟从河底缓缓驶到河面，载舟之人头戴斗笠，手拿竹竿，船头点一支明灯照路，也是不露面容。 后面的守夜人也都是如此做，等到所有守夜人全部过河，苏焕才来到河边，正准备拿起铜钱抛进河里，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女子，这女子面带轻纱，看不见面容。只是脚步匆匆像在赶路。 女子向河中抛了铜钱，一艘小舟载着她快速去了。 苏焕也学着抛了钱币，过了半响，也有一艘小舟从河底驶上来。苏焕不敢多言，上了船。 那撑船的人用竹竿轻轻一撑，整个小舟就轻快的向前驶去。 船越往里面走，越觉得这河当真不小，渡河而过，又不是顺河而下，怎么半天也不见岸边。四周看去，全是淡淡的雾气。只有船头那一点微弱的灯光照着这艘孤零零的小船缓慢前行。那撑船的人始终一句话也不说，苏焕不知深浅，不好轻易搭话，只得慢慢等着。 大约是过了太久，这条河终于可以看见对岸了，对岸上是一座高大的城池，与人间城池并无两样，入城之处还设有关卡。守夜人门牵着铁链上的幽魂一一进了枉死城，那女子先自己一步到，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张似的东西，那关卡处人点点头便让她进了。 此时城外空无一人，苏焕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前去。越走到跟前苏焕头越往下低，只是直到他走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拦住他，此时抬起头来，已在城中了。 此时苏焕回过头去，只见那门口的守卫丝毫不看他，就像是看不见他一般。 莫非这里是看不见活人的。苏焕心里嘀咕了一下，开始打量这座枉死城。这里如同人间一般，城中一条宽阔大道，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是各种叫卖小摊，好不热闹，还有孩童在追逐嬉戏，这与苏焕所想象的阴森森的枉死城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枉死城。 城中一座宫殿之内，坐着一中年男子，他身穿一件苍蓝夹衫，腰间绑着一根靓蓝色卷云纹大带，一头长若流水的发丝披在肩后，眼神中虽有疲累之色，却颇有神韵，脸上每每带着温和之气。 “你说的那少年可跟来了？”中年男子问道。 底下被问话的正是那为首的守夜人，“回城主，确实跟来了。” 中年男子笑道：“好好，你把他找来与我一见。我倒想看看敢拿我当年所用之箭的小子是何人。” 守夜人应声退下。 中年男子正要离开宫殿，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女子进殿便拜，中年男子看了女子半响，半天才认出来，略微吃惊道：“你是当年的那个小狐狸？” 这女子正是与苏焕一同过河的那人，只是现在已把面纱摘掉了，女子拜完起身道：“是，叔伯。人间二十余年，我心愿已了，如今回来了。”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当年你苦苦哀求于我，不顾你父亲反对也要让我成全你，我与你父亲决裂也要许你鬼仙之身，让你可在人间留存这许多时日。如今看你的样子，只怕这许多年你过的也不尽如人意吧。” 女子掩面之下似有轻声哭泣，只是强忍住始终也没流泪，突然间她又跪拜下去道：“叔伯，我忤逆你的意思，与那凡人生有一女。” 中间男子听闻脸上温和之气顿去，怒道：“你……你当真是不知分寸，当初那凡人救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他最终没能救了你，你死后来到这里让我许你鬼仙之身去人间报恩。当初我说过什么，你是鬼仙，是已死之人，不可与人间有任何瓜葛！” 女子又接连磕了磕头哭道：“叔伯，我知错了。只是我求你让他身边留个人，我如今离去，他定是难以接受。若是无人陪伴，百年之后，他孤独终老无人照顾可如何是好。我与他留个女儿，等了老了也能照看他。” 中年男子转身拂袖道：“你莫要再说，此事万万不可。当初我允你鬼仙之身，已经是照顾再三。如今之事万万不可。” 女子跪在地上挪了两步，揪着中年男子的衣袍道：“叔伯，我知你是为我好。我若是留存血脉于人间，当永留枉死城，再无往生。只是这样也好，我不愿再投胎重生。” “永留枉死城？”中年人气极而笑，说完又重复了一遍，“永留枉死城？！” 女子见中年男子气急，不敢再言，也不敢抬头看中年男子的背影，只是也不起身，执拗的跪在地上。 中年男子就那么不说话，站了许久，最后才缓缓转过身来让女子扶起温和道：“你是那妖族皇族的小公主，仗着长辈们都疼你，你擅自离开流放之地流落世间，后来只因那凡人好心救你，你就陷入里面再不自拔，定要报恩。放着好好地小公主不当，非要去世间走一趟，惹来一身孽缘。” “你叫我一声叔伯，所以我当初做了恶人，与你父亲交恶也要成全你。我当初本来打算，此番回来，我许你重生可再次到妖族之中，重生后还你记忆，也算你换你父亲一个原本的女儿。可你怎么能糊涂到这个地步。” “如今你做的错事，就算是我，也无法违背天道，让你离去这枉死城。” “天下有情人能多成一对就不要少成一对，我只愿天下所有人都不要像我这般与心爱之人相隔万里之遥。只是如今这个结果，我当初可是做错了。” 女子此时哭的不成样子，道：“我知道叔伯是为我好，只是我不愿回到族中去，我也不愿再去投胎。他是真的待我好，我愿意为了他一直待在这里。况且我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和莠民哥，妖珠已失，不多时就要化成一只小狐狸了。” 中年男子摸了摸女子脑袋道：“傻儿啊，傻儿啊，你可知你这般付出，那凡人也是不知晓的。” 女子怔了半响道：“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我既然再不能陪他，只求他把我忘的干干净净才好。我本以为我待他好，待村里人好，一切就都会好，只不过我终究是个外人。” 两人正在谈话，殿外传来通报：“城主，那少年到了。” 中年男子道：“让那少年进来吧。” 苏焕本在街上闲逛，却被守夜人抓到了这个宫殿里来。此时心中正是大大的不满，这枉死城不仅所有人看不见他，他也碰不得这里所有事物，当真是活人碰不得死人物。 他心中不满，是因为好歹是城主想要见他，如何不请，偏要抓来。那守夜人正是当初为首的那人，当下就更加布满了。 他看这殿中男子倒是清风之意，气度不凡，不自觉地行了一礼，待看到女子时，不禁吃了一惊：“你是阿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