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虚与委蛇
郁小闲之所以要去逛逛,就是想和大家见面。金世莱的信中说过,为了救她回去,在京城里他也留了几处接应的地方,其中就有一处是卖胭脂水粉的。那间铺子里卖的都是地道的南方货品,里面就有曾经在扬州热销的一些品种。这间铺子是在腊月里新开张的,铺子的主人还是郁小闲的老朋友方六爷。 方六爷经历了国破家在的日子,心里已经是苍凉至极,因为族里有兄弟在京城当了官,加上他年纪大了,已经跑不成商了。为了不再想起江南的惨事,方六爷决定终老于北地,最后由子孙扶灵归于故里。当他见到金世莱这位故人的时候,知道了郁小闲的遭遇,便不说二话加入到营救的事情中来。能找到郁小闲的藏身之所,方六爷也是出了力的。郁小闲也想去看看这位故人,顺便想办法和金世莱说一会儿话,在初九之前,她必须想办法离开这个宿命。 三十晚上,郁小闲按照规矩守岁替养父母祈福,大年初一快十点多才出现在西单的一处脂粉铺子,方六爷为了帮郁小闲的忙,从接到接应点任务的时候就开始就每天守在铺子里,连账房都换上了从前跟着自己,认识郁小闲的人。郁小闲进门的那一刻,方六爷并没有认出郁小闲来,因为郁小闲浑身的气度已经和满人的贵女没有任何差别了,还蒙着轻纱,一点不像从前的那位黄大奶奶。 郁小闲也没有一眼认出方六爷,她看见了坐在一角的鲁贵,时隔七八年了吧。正值盛年的鲁贵已经两鬓斑白,根本不像个才三十多的人。郁小闲用轻软的芜湖方言说到:“诸位新春大吉,郁二我要买上好的胭脂。” 这句话一出口,待在账房里侍候的鲁贵。还有方六爷都抬起来头,方六爷是老江湖了,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他马上换上了一副接待客人的表情,从柜台里出来迎客。他的眼光和郁小闲对视了一下,郁小闲快走几步,小声用软语说到:“我们选胭脂吧,让鲁贵流泪了,换金世莱当值。” 方六爷是个人精,他立刻明白郁小闲身后的人是监视郁小闲来的。也许她们听不懂方言,可应该是猜出点什么,要想帮郁小闲,就要把演戏的功夫做足。于是方六爷大声招呼到:“鲁贵,你下去找老金。让他把云霞飞胭脂找出来,再让人泡茶拿点心来,店里来了贵客。” 鲁贵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事之后,还瘸了一条腿,若不是偶然遇到方六爷就死在外面了,猛然见到变成贵女格格的郁小闲才情绪失控,现在方六爷这样使唤他,他自然之道怎么做,于是立刻下去办事了。点心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是味道极好的糕饼,里面下了一点迷药,不会让人昏倒,会让人昏昏欲睡罢了。金世莱没有在店里,还要打发人赶紧去喊。 郁小闲假装看了试了两三种脂粉,装作不满意。就等着所谓的店铺伙计送上等货来。方六爷给她送上的点心不同于下人的,连茶都是郁小闲最喜欢的黄山野菊,这让郁小闲有找到了话题,跟方六爷说些吃喝饮茶的事情,郁小闲留心到其中有两个嬷嬷一直在专心听她和方六爷说话,连点心也顾不上吃,看来这两个才是真正会汉语的监视者。不过就是瓜尔佳氏听得懂也不怕,来逛街,谈吃喝和等新品胭脂,天经地义。 方六爷其实也关注到了那两个人,他的人也不是白养的,很快他的铺子里就来了其他的顾客,毫无疑问都是汉人顾客,有一位中年妇人无声无息地就对两个懂汉话的嬷嬷出手了,她的香粉会让两个探子头晕恶心。金世莱在适当的时间出现了,他表面上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动,实际上心在狂跳。郁小闲这样的打扮是他没有见识过的,真的很漂亮,难怪什么贝勒会看上她。 接着试用新品胭脂的机会,郁小闲对金世莱说到:“胖子,初四那个鞑子要见我,我初五才能回去。用我在黄家宅院放火的老把戏救我,初九之前院子里就只要七个下人。你抓紧了,也给李若琳那边说一声,不要让他们露出马脚。” 郁小闲说完这些话,就对金世莱说到:“这种胭脂我要了。”然后有指定了几种别的胭脂让包起来,让身边的嬷嬷付钱。方六爷也不含糊,收了一百两银子的胭脂钱,还说是打折了,然后按照正常的送客程序把郁小闲等人送出了铺子。郁小闲上车之后,跟几个头脑昏沉的嬷嬷聊刚才买的胭脂,她们正晕着,没有多疑,只当是昨晚熬夜,现在困倦了才这样,在车上歇了一阵子,才跟着郁小闲继续去布庄,首饰店都逛了逛。 郁小闲达到了目的自然不会总是在外面游玩,一路上她们遇到了不少去庙里烧香祈福的,赶庙会的各族女子,她这个样子还真不是很显眼,这一天就算是平安度过了。初二,郁小闲帮着瓜尔佳氏接待回娘家的姑奶奶们,其中就有两个那拉氏额德尔的嫡女,她们是嫁到了有爵位的觉罗府,身份虽然没有宗室命妇的尊荣,可好在她们都是国公的正室夫人,在家里把丈夫管得死死的,算是过得惬意。看来瓜尔佳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极为爱护的,都没有用她们作伐求谋富贵。 瓜尔佳氏如今已经把郁小闲当做了自己的养女,让郁小闲和自己的两个女儿见面了,还让郁小闲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儿的言行,如何使唤奴婢,算是一种教养的手段吧。等过了年,瓜尔佳氏还打算替郁小闲选几个贴身侍候的人,以后进了贝勒府,郁小闲能依靠的就是这么几个人了。 初三的时候,郁小闲就陪着富察氏老太太度过了整整一天,顺带准备了初四留佛尔衮吃饭的饭食。富察氏老太太安排郁小闲同她一块陪着佛尔衮用饭,然后老太太就会去午睡,留下郁小闲陪着佛尔衮说说话。本来那拉氏侧福晋也要跟着来看望老太太的,只是因为宫中的命妇有恙,前去侍疾,这才不能来看望母亲,对这一点富察老太太是非常难过的。 初四的天气很不错,郁小闲换上自己设计的一套浅红的旗装,用上了新买来的胭脂,显得明媚动人。带着少许愧疚,郁小闲安排了一桌子半荤半素的宴席,让富察氏老太太祖孙两个是各取所需,吃喝得十分满意。佛尔衮边喝酒边吃菜,眼睛总是盯着郁小闲的脸看,露出恋爱中人特有的微笑。
郁小闲觉得佛尔衮是个有心的人,要是自己在现代会遇上这么一位,也许会感动地和对方交往,可如今再古代,在真挚的爱情也敌不过对男人三妻四妾的规矩。妻子怀孕了,这个男人还名正言顺追求真爱,这样的小三当不得,所以郁小闲不觉得逃离是对佛尔衮的残忍。爱的背后是忠诚,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真正的爱情不是吗? 不过既然自己将要成为过眼云烟,不拿些好处也很傻,郁小闲和佛尔衮交谈时刻意提及了自己真正的娘家范佳氏府邸,希望佛尔衮多多照顾。佛尔衮看着郁小闲美丽的脸,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了。这一场见面让佛尔衮觉得极为幸福,他忍不住握住了郁小闲的手说到:“我听舅母说你还不会骑马,等到春天,我亲自教你,你穿浅红色的旗装很美,比草原上的鲜花还要娇艳。” 再娇艳的花也有凋零的时候,初六晚上,那拉氏海霍娜格格居住的小院子着了大火,烧死了两个仆人和那拉氏海霍娜格格本人,让本来沉浸在幸福中的佛尔衮如同坠入了地狱一般,不顾一切冲向了废墟,大声哀嚎起来。情缘就是如此,得不到的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很多曾经是珍贵的情缘都敌不过岁月,变质的变质,变成仇人的就变成了仇人,所以只有短暂的才会永恒。 顺利逃亡让郁小闲感动万分,她和金世莱紧紧相拥,庆祝劫后重逢。金世莱在兴奋之余,不敢对郁小闲说出更多的话,他们现在必须逃到至少是南京府才算是安全了。车马行径到了山东境内,遇到了阻碍,即便是金世莱拿出了南京官方护运的条子,也还是要被检查。对方居然是豫通亲王的嫡系将领带着一个营的兵力,他们sao扰汉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抢掠。郁小闲和金世莱的返程车队不过是四辆马车,在他们面前就是一碟小菜。 这下子郁小闲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舒穆禄氏家族外甥女的旗号不能打了,那么自己要以身份来面对这些人,范玉容的悲剧难道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吗? 士兵们逼着金世莱他们都从车上下来了,郁小闲这次带回家的财货也不少,同时她是车上唯一的女眷,她的异族样子也是没办法遮掩的,当她下车的时候,一场悲剧真的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