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车事件（一）

    752路车正朝着莲头站飞奔过来，高林攥紧了手中的餐盒袋，这是今天错过的第四辆公车了，不能不奋力一搏了，她吃力地摆了摆手，公车终于在公交站点前面的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车子发出锐利的停顿声，她几步小跑来到公车旁，一只脚正要踏上去，乘客们却你推我搡地让不出一点空隙，高林尴尬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小声地对着最靠近车门的那位大妈说：“阿姨，能不能往里面走一走？”

    那位阿姨瞥了她一眼，说：“你看我这个样子还怎么往里面走，你等下一班车吧，小姑娘。”胶着了一会儿，司机朝外面喊：“乘客们往里面走一走。”可是随之而来的仍然是人们不厌烦的嘘声，高林只好将本来已经踏上公车的腿缩了回来，摆了摆手，说：“算了，我不上了。”

    公车司机这会没有一点的犹疑，一脚马达呼啸着离开。

    手机不识时务地震动了起来，耳机里头的歌戛然而止，高林接通了电话，mama的声音传了过来：“林儿，你吃饭了没啊？今天降温了，要注意保暖啊。”mama的电话永远是这些老梗，以前在大学里自然不会明白这样的苦心，可是今天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情闷闷的，鼻头也有点酸。

    “知道了，mama。”要怎么样解释才能将自己如今不得意的处境说出来呢，高林不知道，所以这个时候她也只能说一句知道了，来抵抗心中所有的失落吧。

    “中午带去的饭有吃光吗？你如果喜欢，mama下次再给你带去猪蹄子，这种东西对皮肤是最好的了。”mama似乎没有意识到人潮的喧闹，在N线小县城里，mama本来就不理解城市人的奔波与劳累，她对上下班的理解仍然停留在坐个十几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的概念上。

    “嗯，吃完了，妈，我不跟你说了，我的车子要来了。”高林怕再说下去眼泪就会掉下来，她要及时止损，否则让mama知道了，又不知是怎么的担心了。

    新应聘的这家小公司是新成立的，工商执照还没有被批下来，今天高林带好了一应证件来入职，可是总经理不在，没人和她签合同，下头只有几个老板的朋友撑着场子，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大几的人，头衔却个个很响亮，什么“运营部总监”、“技术总监”，要不是这家公司开的薪水远高于行业内平均水平，高林是断然不会在这里呆的，因为从进入公司的那一瞬间，高林就感受到了一个字：“坑”。

    新公司里头除了几台全新的电脑和几张仍然泛着油漆味的桌子，其他的也实在没有什么了，要说热饭的微波炉，更加是不可能有，所以当高林要去热昨晚精心做好的便当却遭受无法为人理解的目光时，心里的失落更加突出了。

    今天真的很丢人，和公司的“老人”们没有说上几句话，反而被他们在心底嘲笑了一番，想来以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吧。高林在心中低低地抱怨了几声，在外地读了四年大学，又独自在举目无亲的城市漂泊了两年，高林的性格中多了一些敏感与收敛，虽然外表看起来沉稳了很多，但是心里还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的。

    “那你赶快去吧，如果很晚才能到家，一定要先去吃饭，不要饿肚子了，知道吗？”mama还在争分夺秒地和自己多说几句话，高林只是沉沉地说了一声嗯就挂了电话。

    夜色已经渐渐笼罩上了这片大地，在这个靠海的城市里，海风是唯一可以带来冷意的，冷空气早就被阻隔在了北方的某处山岭之外了，可是路上的行人们还是会缩着脑袋，嘟囔着“怎么这么冷啊。”也有爱漂亮的姑娘们，仍然是夏天的打扮，生怕衣服将自己裹出了臃肿的样子，高林最喜欢的还是把自己扔进肥大的毛衣中，这样即便是寒风来临也难以进身了。

    思绪之间，又有一辆752披着晕色向站台驶来，高林掖紧了衣服，这一次她没有给自己退缩的理由，如果赶不上这一班车，到家就是要七点多了，肠胃是受不了的，在外面这么久了，高林知道，唯有吃饱穿暖睡好才能给自己带来最真实的好处，大四那年因为失恋，足足一个礼拜吃不下饭，因为这个原因，还在深夜闹了急性肠胃炎，差点丢了性命。

    岁月往往会给人带来最平凡最朴素的道理，这和我们年少时候一直奉为圭皋的浮华名言完全不同，小的时候就希望以后可以赚大钱，有本事，现在最想要的却是能有一个爱自己的人，能有一处温馨的家，有能力照顾自己和家人，其他的似乎就没有了。至少在高林的世界里，拥有了这些便是足够了。

    可是什么时候才可以遇到爱自己的那个人呢，如今jiejie都已经在筹备二胎了，自己却在一处处不同的城市景致中来来回回地走，身边的人流水一般的过，也不是遇不到追求者，只是对于高林来说，那些说出“爱你”两个字的人多少都有点功利心，不过是为了赶紧找个对象结婚罢了，似乎还是留在原始社会呢。

    公车慢慢地行走着，高林热爱在公交车上颠簸至略有困意的感觉，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味道，运气好的话，可以闻到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如果再差一点，便是油油的头皮味和一些来路不明的酒味了，高林向窗外看去，葱葱郁郁的树木永远不会有落叶的那一天，只是在这看似不会变化的景物中，观望它们的人心会变了几番呢？

    刹车、重启，伴随着司机小声的骂骂咧咧，公车在被一辆私家车窜了道之后重新起步了，高林的背也与后面的人摩擦了一下，可是等到车子完全平稳行走了之后，这样的摩擦仍然频繁，甚至有往下走的倾向，高林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好，恐怕是遇到咸猪手了，只是人群这么拥挤，这个时候贸然说什么恐怕不妥，她懦弱地想，再等等吧。

    刚开始是背部，然后那双手往下游移，最后这双手在臀部上落了下来，狠狠地拧了自己一下，“你干嘛！”高林决定不忍了，这些天的彷徨和委屈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原本安静的车厢在高林的怒吼中变得有些不安定，大家纷纷转头看向了高林，高林愤然地转过头去，正背后却是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