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梦里花落
她努力地维持着清醒,睁了眼,看着门渐渐开了。 爹爹在娘亲和一位老者的搀扶下,面色苍白,唇上一片青紫,蹒跚着,踉跄着朝她走来。 “……爹爹。”她努力地张了口,唤着。 “月儿……此番,是爹爹拖累你了……”弋青云苦笑,如今,他有武功底子,状况自然是要比弋栖月强上许多。 “不,爹爹……都怪月儿,都怪月儿腕上的这尾泥鳅,为什么,他们都要说这是……龙……”弋栖月努力地张口,声音断断续续。 她委屈。 因着她出生,腕上有着这胎记,状似蛟龙,一家人本是不在意的,只当是这胎记不甚漂亮,怕以后误了丫头寻个好人家。 不想,那日,弋栖月入宫玩耍,这手腕竟被太子弋鄀轩瞧了去。 堂兄当初只是颦了颦眉,并未多言…… 再之后,祸事便接二连三,降临在了这睿王王府。 可分分明明,皆是‘莫须有’。 弋栖月觉得自己好生冤枉,可惜了,却是无处伸冤。 天家的霸道,天家的猜疑,他们执着权柄,这般肆意妄为…… 弋青云苦笑:“月儿,这不怪你,皇兄……势必不会留下爹爹的性命……”,语罢扭头过去,看向那白发苍苍的老者:“岳先生,这便是青云的小女儿,恳请您将那灵药赐予她,带她离开这里,换一世安稳罢。” 那老者闻言颦眉,而娘亲的美目中已尽是泪水,一边是深爱无比的丈夫,一边是骨rou相连的**,她无法抉择。 “青云,你可要想好,这丹药三分剧毒,虽是神奇,能改变人的血液,使之能救百毒,可如今,以此毒攻如今你二人所中之焱毒,这血液,却是无法再次压制这焱素了,这世间又之此一颗,若是给了你家丫头,你便当真是死路一条了。” 弋栖月闻言,小小年纪,也是理解得分明,竭尽力气,狠命地摇着头。 “不,不,月儿不要丹药……月儿要爹爹……” 弋青云苦笑,竟从老者手中颤抖着硬抢了这丹药来:“先生,青云此番就算是侥幸得生,半年之内,也是必死无疑,皇兄断不会留我啊……” 说着,他抬手,另一只手抓起一只杯子来,硬生生地将丹药塞入了弋栖月口中,又拿着水,硬灌了下去:“……月儿,听爹爹的,爹爹要不来了,只有丹药,月儿听话……” 弋栖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奋力扑腾着,不要,她不要吃这丹药…… 她要爹爹,要爹爹陪着她…… 用他那长着厚茧的大手抚摸她的头,从那市集上带回各种新鲜的玩物,抱她起来,带她在空中溜一圈,然后笑着亲吻她细嫩的小脸…… 她要爹爹…… 可是,终究,几经扑腾,这丹药还是进了她的口中,弋青云见状,咧嘴一笑,身子骤然卸了力来,‘噗通’一声,跌坐在了榻边冰凉的地板上。 “……月儿,你是爹爹的乖女儿,是爹爹生命的延续……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嫁个厚重的小伙子,平凡不要紧,幸福就好……可惜了,爹爹……看不到了……” 弋栖月听着,咧嘴哭着,却是哽咽着已然发不了声,只能拼命地点头。 爹爹…… 娘亲也是满脸泪水,而一旁的老者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岳先生,烦劳您,快带着月儿离开吧,青云,在此谢过先生大恩……”弋青云的声音颤抖着,他看向那边肃立的老者。 老者闻言,叹口气,道:“……好,青云,你要保重。” 弋青云点点头,看着老者从榻上抱起弋栖月,任由他扑腾着,硬是带着她离开了这房间。 夫人赶忙安排侍婢侍候这弋青云,自己则追了出去,抬手抓住弋栖月的小手:“月儿,保重……弋擎天,弋鄀轩……不要忘了他们……月儿,长大了,要给你爹爹报仇……” 报仇,报仇…… 当初的弋栖月,紧紧攥了拳头,心中溢满了血色,她要给爹爹报仇。 后来,睿王府当真是塌了,娘亲是丞相之女,侥幸躲过一劫,得以到灵禅寺礼佛祈福,本是如花似玉,却是做了尼姑…… 后来,弋栖月逼死了弋擎天,软禁了弋鄀轩,寻到了娘亲,可是,她却不肯随她入宫了,依旧是在那灵禅寺,心甘情愿,为她的丈夫祈福,为那睿王王府中枉死的众人祈福……
心下一阵酸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却突然觉得,身边似是有一阵清风掠过,弋栖月一愣,骤然清醒过来,猛地仰起头来。 “你……!” 看着面前,夜宸卿拿着一张毯子正欲给她覆上,弋栖月陡然卸下劲来,轻轻擦去了额上的冷汗,道:“……是你,宸卿。” “陛下。”夜宸卿见状笑笑,拿着毯子,覆在她肩上。 “怕是吓着你了罢。”她沉声说着。 “陛下言重了,是臣下失了规矩,公公告知臣下,说是陛下伏在案上乏了,便过来了,也是唐突了。陛下方才,可是遭了个噩梦?” “梦着那往事罢了,不妨事。”弋栖月摇摇头,伸手拢了拢肩上的薄毯。 夜宸卿闻言,眸光闪了闪,又是一派顺从的模样:“……还请陛下宽心。” 弋栖月点点头,却是伸手执了他的手臂来,缓缓撩开袖子,轻轻抚摸着他手臂上那道疤痕:“朕这些日子又忙了,竟是少去瞧你了,这伤口可是好些了?” “陛下挂念,已然大好了。”夜宸卿垂眸浅笑,任凭她抚摸着自己的手臂。 “如此甚好,那药也是要接着用的,朕再遣庸和……” “上次的尚未用完,陛下关怀,臣心领了。”夜宸卿笑笑,温柔得紧。 “倒是朕忙糊涂了,也好,天也不早了,今晚也是委屈你了,回去好生歇息罢。”弋栖月松了他的手臂,话语中似有几分困乏。 “是,陛下也当心身子,臣下告退。”夜宸卿顺从地颔首,行了礼,转身离开。 弋栖月凝眸看了看他的背影,只觉心下凉薄,这凉薄,因着她,也因着他。 在如今这宫中,能近她身的,怕是唯有他和两个贴身侍婢了,而方才那一刹那,那力道和走风,她又岂会猜不出是他?! 可是,纵使明了,她也依旧会不由自主地警觉,不由自主地拒绝他在这番境况下的接近。 他可是明白? 呵,他不过是彬彬有礼,顺从得紧。 不愧是他夜宸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