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刘俊浩每天在街对面晃来晃去实在碍眼,我虚拟了许多套灭他的计划,假如处于玄幻小说所描述的无政府主义社会里,人人可以为所欲为,动辄拔刀相向,也许早就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动了手,然而在我们这个法治社会里杀人必须偿命的,要灭他除非捉到现行乱拳灭了他,然后走进派出所投案,法院检察院根据案情判定为激情杀人,因对方有错在先给判个十一二年,表现好一点七八年左右就可以出来。 虽然是教师,与人动手却是我的强项,记得二十四五岁时,附近一个国营仓储拆旧楼,我和几个经警打赌,赌一包香烟看谁能一拳打破一扇木门,别人出拳,只能打出一两道缝隙,我犀利的一拳却直接穿出一个洞来,此事曾在当地广为传扬。甚至那位曾经是黑老大的村长也拉我去打架,不叫我动手,站在他身边为他保镖而已。刘俊浩虽然更高一点,看起来更壮实,不过一对一单挑我完全有信心摆平他。 总的来说教师属于弱势群体,正如许多年轻同事一样,我到了外面也羞于暴露自己的教师身份,一旦暴露,陌生人很快显得放松,并有意无意流露出一副无视之色,之所以对刘俊浩恨之入骨,还有个原因,别的女人不去招惹偏偏招惹我的老婆,莫非认为我是教师就好欺负? 父母走后,既然母亲明确的向刘俊浩打了招呼,两家人当然不再来往,刘玉芳从此不再去街对面坐在刘家铺子里听他发表各种高谈阔论了。 尽管如此,我仿佛浑身长满了眼睛,随时注意着刘玉芳以及他的一举一动。 有时候我的潜意识里甚至希望他们继续秘密来往,让我抓到现行,哪怕没在床上,而是在某个私密的角落亲密接触,也会先把刘俊浩打成残废,然后回家提出离婚,痛痛快快的来个了结。 我这人表面上大咧咧的,却有着心机深沉的一面,经常回忆起《教父》里那个唐的名言:让朋友高估你,让敌人低估你。于是一直没对他发难,农民街那么小,难免有面对面走过之时,遇到这种情形,我还会礼貌的对他点点头,让他丝毫察觉不到正在迫近的杀机。 总之刘俊浩一天不从农民街消失,我一天的体表温度就不会下降,脉搏就不会减缓,而且因为他的存在,怨毒之气终日不散,胸痛时断时续,右太阳xue剧痛难忍,吃了两三板克林霉素,以致于右下肺炎症的厌氧病毒出现了耐药性,吃下去不怎么管用了。 他不消失,也没法让他消失,于是我又想到挪窝,可是我在石河村长大,去师范校读书再回石河村教书,对本乡本土无比留恋,每天面对熟悉的左邻右舍,林老师林老师叫得蛮亲热,怎么舍得挪窝呢?更何况天地之大,我拖拽着妻女三的沉重拖斗,去哪儿安家,怎么去谋生呢? 2005年上半年,农民街一个重要人物突然表现出我的冷淡和无视,让我在石河村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不得不把搬家的家庭计划提到具体日程上来,此人就是前身为黑老大的村长。 原本,村长比我大几岁,一直尊他为大哥,婚前称兄道弟,一起吃喝玩乐,可是婚后由于岳父经常为争取村民的利益跳出来跟村委对着干,我却没能阻拦,村长心里当然不太痛快。 事情还得从几年前说起,村长还没上任时,拉了个外地老板来村里搞砂石开发,他本人凭借在当地的影响力当了个挂名经理,不上班白拿工资,后来他改变想法,故意以自己的关系把私企往死里推,外地老板不得不以跳楼价把私企转给他哭着走人。 村长把私企搞到手,流动资金异常短缺,这年上半年,他突然找到我:林伟,能不能借一万给我暂时周转下。我说:好,我马上回去向刘玉芳做工作。 然而刘玉芳受岳父影响,恨村委,恨当官的,死活不肯借钱。 于是,村长原本对岳父耿耿于怀,借钱不成,对我态度大变,某夜,几个过去的哥们兄弟在一起喝茶聊天,我也在场,他突然邀请大家去喝酒,一一点了名字,却没点我的名字,我很难堪,说了句:你们去喝个高兴,我走了,明天还得上课。悻悻的离去。 往往,在道上混的,就用这种方式打人的脸,看起来没把我怎么样,其实比打耳光还难受,这就是身为村长同时也是黑老大的高明之处,如此手法,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以后在农民街,一些所谓有点势力的朋友心里都清楚,村长已经把我踢出那个特殊圈子,以后我家遇上什么事,比如刘玉芳在经营杂货铺有人sao扰,比如我与谁有了过节,他不仅不插手帮忙,反倒可能火上浇油了。 当然,论拳脚,村长比我差得多,论权力,论势力,却比我强势得多,我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利益纠结,属于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他对我来说,就是当地的父母官,掌握着行政权力,虽然并非学校单位的顶头上司,一切民事纠纷都是他说了算,甚至可以说,我宁可得罪校长也不愿得罪他。 任何一位小百姓得罪了当地老大会有什么结果?意味着他从此必须夹着尾巴做人,不得不在众人面前更为低调,难得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也许是当时,也许现在也存在这种情况,也许将来仍然存在这种情况:一个小地方,一个小圈子,或是一个单位内,小人物一旦得罪了老大,职员一旦得罪了顶头上司,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也就是说,很多基层单位,绝大多数职员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当然头儿除外,学校更为严重,只有一个人会迈着某大国总统一般的步子在每个教室和办公室之间来来去去,只有他的腰板最挺直,头昂得最高,步态最为潇洒自在,不信你去好好观察一番,我说的绝对是事实,恰恰相反,在很多私企里,反倒没这种现象,职工经常炒老板的鱿鱼。当然,这种现象,我不想作更深入的探讨。 我是个小人物,当受到村长的冷落,突然感觉到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当地我的尊严其实是他给的,每个村民的尊严也是他给的,反过来说,他几乎是随时能够骑在每个村民头上拉屎。
也许每个小人物或多或少有过相同的遭遇,也不知尊敬的读者是否有这种感受:在某个特定的小圈子内,当你得罪了头儿或老大,你的生存状态就大打折扣。 05年上半年,对我来说,小家尚未安宁,外面的情况又恶劣起来,于是一心想尽快离开石河村。 当地取消了客车班次,随着高能耗高污染小企业的先后破产,又取消了货运,小火车站形同虚设,曾经热闹非凡的石河村日渐萧条,杂货铺生意也日渐冷清,每天的营业额经常不能破百,于是我计划去外面开一家大一点的杂货铺,远离石河村这个是非之地。 某夜,关上铺子门,刘玉芳从纸箱中掏出一大把零钞,数了数当日营业额才七八十元,一脸的愁云,我趁机鼓动她;玉芳,我们干脆去古镇上做生意算了。 她撇撇嘴应道:你简直异想天开,去外面做生意,既要投资一大笔钱,还要给租金,起码好几万,家里只有一万多,哪里去借钱?更何况你在石河村上班,古镇距离村里十来里,全是山路,住在镇上上下班怎么办 我说:怕什么,没钱去借嘛,至于走山路,就当跑步健身嘛。 她坚决反对:龟儿子是不是头脑发热了?莫非你还在怀疑我,怕我在农民街给别人占了便宜?放心吧,是你的老婆始终是你的老婆,不会生着翅膀飞走的。 听她如此一番表白,我心里暂时有些释然:不是这个意思,现在农民街人少,杂货铺生意半死不活的,而镇上人多,就算生意差,也比在石河村强嘛。 街上有位陈秀嫂在古镇为一家小超市打工,为鼓动刘玉芳搬家,我特意把她叫来,询问小超市每日的营业额。 陈秀嫂笑笑:开超市的是一对外地两口子,相比其它几家,生意不算好,逢场的营业额大概一千二三吧,闲天很少,不过两三百。 我望了望刘玉芳:你听听,生意不好,逢场也能卖出一千二三,去古镇开一家小杂货铺,收入也会高过我工资的。 刘玉芳终于松了口:只要能赚钱,有什么不敢去的,不过去了古镇,不得不辛苦你每天跑路哦。 以后两月,去古镇开店的事一直没着落,某日逢场,陈秀嫂从古镇回来,突然带回一个好消息,说是那一对外地夫妻在家乡还有生意,两边照顾不过来,打算转让铺子,问我们是否乐意去谈谈。 我心里一喜,问道:陈秀嫂,拿下那家铺子大概需要多少钱? 陈秀嫂默默一算:也不多,大概五六万吧。 刘玉芳听了直摇头:五六万,我们家总共才一万多,哪里去借呢,何况借钱做生意,亏了拿什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