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知何事萦怀抱(3)
正是春风人得意,雪尽马蹄轻。平日里个把钟头也到不了的路程,在初春温暖的午后似乎也并不漫长。二人虽未分心赏景,可冰消雪融,万物更新的风物仍是扑面而来。 关外的早春不同于江南,春色虽浅,却平添三分硬朗豪迈。微冷的春风中,两个少年解开夹袄的扣子,任凭衣襟飞舞,策马扬鞭。 入了南门,二人才收了收缰,放下速度,驱马缓缓行至大帅府东侧的小门。站岗的哨兵识得骑兵连的马匹,听郭雍二人报了姓名,便将电话打至帅府机要室,由侍从引着二人入府。 这一次,二人被直接引导了府内的休息间,在侍从的安排下,先行换好了早已备下的运动装,这便去了帅府西侧的网球场。 入场不久,就见满面春风,一身轻松的少帅身着长袖运动装,提着网球拍向二人走来。 “心阳子澄二位老弟近来可好啊!”少帅笑问。 二人齐声称好,也不多做寒暄,便开始轮番和他打球。 郭心阳似乎很下了些心思,已能在少帅这个网坛高手身上得到很多分,少帅惊喜之余,依旧从容的使出几样新鲜的绝招,始终在比分上压他半头。 而雍澈则是一如既往的兵败如山倒,他虽不愚笨,可于此道无甚兴趣,更不用心琢磨,自然进步甚微。他自知不是少帅对手,也乐得坐在场边当看客。 场上二人直打了大半个钟头,郭心阳似乎和少帅较上了劲,人家若提休息,他才到场边草草喝口水,若是不提,他绝不主动去歇。 这是他的性格,抑或是他的战术,雍澈并不知道。 整整打了两个多钟头,少帅终于输了一局,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刻意为之,雍澈只看到他输了这一局后,轻松而又满意的面带微笑走到场边,喝了一小口水,用毛巾拭了拭汗,远比初尝胜果却气息紊乱的郭心阳来的从容。 少帅耐心的等到郭心阳气息渐平,这才笑问道:“球技进步很快嘛!旁的呢,在学校怎么样啊?” 郭心阳答道:“还是老样子,不过子澄已是冯大军医社的副社长,学生自治会庶务部的副部长了www.shukeba.com。” “哦?”少帅似乎对雍澈的小小进步很感兴趣,“若是我没记错,子澄现在还是大一吧?这就当上副社长了?” 雍澈谦逊道:“军医社是医学院的学生自己组建的小社团,就是课余充实充实,并没少帅您想的那般厉害。” 少帅笑道:“我觉着你入这个社团正好,等毕了业,我再保举你到专业的军校去学军医,以后为国效力!”他又向郭心阳道:“心阳你也是,奉军虽不在了,但东北军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你个子太高,除了空军去不了,别的部队随便挑!” 二人听了这话虽不便答应,却仍是默契的一齐起身道谢。 少帅摆手让他们坐下,又道:“国家之兴旺富强,归根结底还是在年轻人,你看,我不也是年纪轻轻便临危受命,挑起这千斤重担!”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似乎很累很累。“最近南京提了个什么‘革命外交’的说法,倡导平等外交,就是说要逐步废除列强在我中国的种种不平等之条约。我思来想去,咱们东北刚刚归附南京,这事不能落在后头。” 郭心阳点头道:“少帅明鉴,这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我东北偏安一隅,关税、法权把的很紧,也没有割地和租界,想来只有路权及其附属地被外国人挟制,这都是重症顽疾,恐非旦夕可除…” 少帅叹道:“不错,就是铁路!现今放眼东北,只有中东路被苏俄控制,南满路被日本控制,我何尝不知要收回这两条铁路是与虎谋皮,可这事我辈青年要是都不敢做,哪还能指望那些老成持重的去做不成?” 雍澈虽素来超然物外,无心国事,可此时听了这等惠国利民的实事,也颇有兴致,“少帅,苏俄与我渐有修好之势,可那东洋倭国与我们东北新仇旧恨不说,近年来觊觎我们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了。我觉着,这事是不是一面主动和两国谈判,一面对日备战为妥?” 雍澈说完这话,眼见郭心阳脸上一如既往的毫无表情,而少帅却是面色冷峻。雍澈自知失言,忙道:“雍澈一介书生,纸上谈兵,少帅勿怪。”
少帅摆手叹道:“子澄你向来磊落,不用与我见外。倭寇与我有国仇家恨,这事举国皆知,我当然是想和他们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可是凡事一上升到国事,那个人的恩怨都要往后放一放了。” 他又道:“我主政东北以来,改旗易帜,惩办杨常,虽苟利国家,却再无建树。所以此次之事,若能善罢倒还好说,若是真的挑起战事,绝对不容有失。” 郭心阳接道:“日俄之战,俄国倾举国之力而败于日本,战力高下似乎已有定论,而今次日本临近东北,机动便捷,苏俄幅员辽阔,且重心偏西,战线极长。在下妄自揣测少帅钧意,似乎是要先易后难,步步为营。” 少帅道:“知我者,心阳也。我本拟驱虎吞狼,让两强相争,我自渔翁得利,可这两国皆不乏善谋之士,此计难成。况且苏俄虽然外强,实则中干,正所谓‘小船怕风浪,大船难转弯’,听闻其国连年饥荒,我料想他们轻易不至发兵,所以先收中东路一线,似乎更为稳妥。” 不知怎地,雍澈忽然想起同泽俱乐部里,地下党程秉真那坚毅果敢的面容,他隐隐觉得,收回铁路一事,如若按照少帅之意去办,似乎不妥。 雍澈纯良率直,这便要张口劝谏,郭心阳却已瞧出端倪,暗地里拉了拉他衣角,抢先道:“少帅思虑周祥,算无遗策,只是在下觉着,既然这事是南京那边先提的,我们东北军便不好单干,一定要那边支持,且不能开空头支票,起码得有兵员、弹药、粮食补给!” 少帅苦笑道:“你说的不错,可是一来这事还远没到那步,能谈判还是谈判得好。二来我东北虽已归附南京,可军政尚还独立,若非真的走到那步,怎么好和人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