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他生莫作有情痴
“轰！” 巨大的轰鸣声，在破败的殿宇内轰然响起，宛若万雷碾压而过，震耳欲聋，让人心神皆颤。 在这雷霆轰鸣声中，冷秋辰聚起的气机顿时土崩瓦解。 所有人都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那远处空无一物的殿宇铜门，那里有着一股惊人至极的压迫铺天盖地，让人灵魂颤抖。 冷秋辰眼瞳猛然睁大，那股强横无匹的气息彻底令他心中翻江倒海，苍老的身体因为震撼而使劲地颤抖着，甚至连声音，都多了一丝哆嗦。 “夹杂雷霆的法则……绝世？有人初入绝世借雷劫凝聚出的法则之海隔空攻伐？” 冷秋辰惊骇难言，正欲喝出一句速逃。 可话还未出口，变故骤生。 烟雾迷蒙的天际忽然犹如静止了一般，两股凶悍无匹的滔天能量，一前一后，宛若是火山爆发一般在殿宇内怒放而开。 暴盛而开的恐怖能量由远及近地翻滚，宛若九天雷霆平乱象般，轰隆碾压而过。 殿宇坍塌，无数建筑轰然破碎，席卷而过之处，摧枯拉朽般，修为稍差一些的泣血门弟子，纷纷化为飞灰，瞬间死绝。 大地起龙卷，扶摇九重天。 “速逃，全部逃！”冷秋辰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暴喝出声。 闻者动容。 但是那股恐怖的能量光柱如龙卷般席卷而来，眨眼之间，便不知有多少人葬身其间。 绝世之下皆蝼蚁。 或者准确地说，法则之下皆蝼蚁。 大地颤抖不止，一道道裂缝浮现而出一路蔓延，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冷秋辰苍白的脸上多出了一抹绝望。 他曾踏足绝世之巅，曾遥望过绝世后的法则之海，却为了某人的一句话自甘废除修为，境界大跌，更是被自囚禁于此地数十年。 他早已经过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正因为知道得多，所以才惶恐，所以才绝望。 有人入绝世，借法则之海隔空攻伐，何等强横？ 这是赶尽杀绝！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只是土鸡瓦狗！ 冷秋辰看了一眼一身红袍此时一脸震撼的王舞，满是横rou向来残暴狰狞的脸庞上终是多了一丝怜爱。 为了她，他冷秋辰便是入魔又如何？便是受尽世人冷眼、人人得而诛之又如何？ 他不在乎。 看着王舞的俊秀脸庞，多少有些她母亲的轮廓，那个总是憧憬着英雄，憧憬着强者的女子，才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在乎。 我冷秋辰这一生，只为博那红颜一笑，那时泣血门中的几位关系好的兄弟总是劝说他，言他荒唐。 “荒唐么？”冷秋辰衣袍鼓荡，那已经破败的丹田破天荒地第一次荡漾起了波澜，一株干枯的莲花轻轻摇曳。 一朝悟得长生理，命泉莲花朵朵开，我也曾到过绝世之巅！ 一生所修只为你一笑，荒唐么？记得幼时，母亲请算命师傅为他卜过一卦，那时年幼，算命师傅说的许多话已经模糊，但却有一句，让他记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忘记。 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初出江湖，年少懵懂，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有女初长成，一笑倾城。 这句话和那个初见时惊鸿一瞥的笑，他记了大半辈子，幼时家贫，识字不多，至今对前者都多有不解，但后者却是每每想起，都能让他嘴角微翘。 万世骂名与我何干？世人唾弃与我何干？堕落成魔又当如何？ 大半生都未曾明白那句话是何意，今日蓦然回首忽然恍然，冷秋辰心头多了一丝苦涩与悲伤，但依然难掩其间的甜蜜。 只因又记起了那个笑容。 又记起了那个人。 数十年不见，她还好么？ 数十载的时光里，她是不是也会在某个午夜梦回时想起我？想起我冷秋辰。 冷秋辰渐渐平静，眸中再不见丝毫绝望与惊骇，唯一有的只是怜爱。 望着那一袭红衣的王舞，像是望见了远在中原之外的泣血门门主夫人。 在这些年里，冷秋辰何尝不是把他当成亲儿子般看待，那一声声师叔，听来却是那么的嘲讽。 “他生莫作有情痴啊。”冷秋辰望着席卷而来的恐怖龙卷，脸上多了一丝豁达的笑意，低声喃喃道：“或许……没有来生了吧……” 言语间，目中似有决绝。 荒唐也好，情痴也罢，我冷秋辰一生为你护法，不许别人伤你分毫，自然亦不会让你的儿子有所闪失。 哪有什么荒唐，唯一会让我觉得荒唐的是你陨落了而我仍存于世。 你一生安好，才不负我一生荒唐。 冷秋辰嘴角轻扯，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有两滴眼泪自他眼角滑落。 数息之后，他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深吸气，一气上昆仑。 衣袍鼓荡，如九天雷霆炸响。 彼时，全城尽数被法则气息震慑，除却韩旭，无人得以动弹。 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那轰然席卷而来的龙卷能量冲击波上，整座城池都被笼罩，那股压抑，让人几欲吐血。 韩旭望着天际消散的光点，知晓必然是三师兄出手相助，却未曾想会是这般惊天动地的阵仗，心底的震撼，难以言表。 但是他也不是婆妈之人，知晓这样恐怖的能量冲击下，若是遭遇，存活只是奢望。 韩旭身形一闪，脚下猩红鞋印浮现，数息间竟是不知掠了多少次，更有掌风乍起，无人得知他拍出了多少掌。 而他落掌之处，尽是泣血门弟子，杀伐果断，一击毙命。 有闷哼传来。 面对着被强横到无以言表的气息震撼的众人，韩旭如狼入羊群。 而后趁着众人被气机所摄，韩旭再呵一气，竟是掠至王舞的身边，将之制住，然后在他怨毒和怒极的目光下一通摸索，也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摸到，尽数取出塞进怀中，争分夺秒。 再无一物后，他正欲挥掌了解了这不可一世的泣血门少主，身躯却猛然一颤，惊骇地望着不远处的冷秋辰。 莲花开，朵朵开！ 一股磅礴真气，宛若火山喷发一般，猛然自冷秋辰的身上爆涌而出，汹涌的劲气，一攀再攀，竟是完全无视了秘境禁制的压制，直入命泉，直入彼岸，直入绝世！ 绝世大圆满！ 有透明的火焰在他头顶升腾，翻滚不休！ 这一刻，满场寂静。 无数逃至此地的泣血门弟子绝望的目中多了一丝希望与喜悦，像是落水之人看到了最后一丝稻草般。 韩旭扫了一眼被他解开禁制已经醒转的星斗宫众弟子，又看了一眼此时威势滔天的冷秋辰与爆涌的天地龙卷，目中寒光熠熠，但却瞬间敛去，身躯扶摇，背道掠去，风驰电掣！ 轰！ 冷秋辰翻掌，猛然轰出，竟是压得席卷而来的龙卷一顿。 正是这一顿。 他陡然掠出，抓起王舞，竟是不管不顾，御气奔逃。 泣血门众弟子一怔，目中的希望之火瞬间灭去，取而代之的，尽是死灰。 刚醒转过来还未搞清楚状况的星斗宫弟子看着气势滔天的恐怖能量龙卷脸色大变，纷纷远遁。 龙卷过处，摧枯拉朽，一切无声湮灭。 赶尽杀绝，属于三师兄慕辰的赶尽杀绝！ 数息后，能量龙卷消散，一切归于平静。 只是原地多了一片空白。 莫说建筑，便是半块青砖都看不到踪影。 唯有沙砾，纷纷扬扬，稀里哗啦，填补着地面裂开的缝隙。 天威之下，一切荡然无存。 绝世攻伐，尸骨无存。 远在千里外的一处密林里，一道苍老的身影如同残败的柳絮般，顺着清风，缓缓落下。 在他手上，死死地抓着一袭红衣。 始一落地，那只枯瘦的手随着干瘦的身体的倒下，无力地垂下。 冷秋辰望着被树叶切割地支离破碎的晴空，脸上满是解脱，却泪流满面。 他艰难地抬起手，似是想握住什么。 他干裂的嘴唇，轻轻噙动。 王舞泣不成声，紧紧握着那双颤抖的手，附上前去，仔细地聆听。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处……著相思。” 犹有风起。 枯瘦的手无力垂下。 那双噙满泪水的浑浊眸子，缓缓被沉重的眼皮遮掩。 命泉莲花朵朵炸碎。 泣血门千年来最惊才绝艳而又残暴嗜杀却在巅峰时为了一个女人的一句话甘愿废除修为自囚乱古战场数十载的大护法冷秋辰。 魂飞魄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