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是怎么死的
不是梦,不是幻觉,也不是看了场3D电影。 虽然我从镜子中看到了全过程,就和看电影差不多,但我绝不相信这是假的: 另一个自己,被王心梅催促着,笨拙地推车出门、一路从西向南行驶,心爱的女孩安静地靠在我的背上,温软心动的感觉。 她的耳畔轻语,她的头发被风吹动、拂弄得我的后颈发痒。 那小跑回来的拥抱和顶住额头要我作出的保证。 还有那一刻的忧伤和心痛。 然后,我紧绷的肌rou、以及被撞击那一瞬间的巨大疼痛和窒息感,在空中飞起来…… 当时失去的知觉一下子全回来了,象过电影一样全部重新体验了一遍。 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但如果刚才的一切全都是真实的,那现在的我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我傻愣愣地一直盯着镜子看。 这时,镜子突然发生了变化! 就在我的视野里,“喀嚓!” 镜面中央出现一道裂纹,又一条、又一条…… 就象一条根茎或树枝,从上面不断长出分枝,飞快地纵横交错成蜘蛛纹一样。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玻璃碎裂的声音不断。 最后,镜子噼叭一下就支离破碎,大大小小的不规则碎片哗啦一声全部掉下来,落到地面上、再摔成更小的碎片! 有些碎片甚至弹溅起来,打在我的腿上。 我愕然地蹲下去,伸手拈起一小片来观察,这是真的! 我仍然还不相信,食指拇指用力,“滋——” 疼! 赶紧松开,玻璃渣掉下去,指头肚上立刻就冒出一小粒血珠子来。 这下由不得我不信了:现在的我,不是离开rou身的魂魄,就是我自己。 而且和平常一样行动自如,既不像木偶、也没有漂浮感。 老天!我一拍脑门:“难道今晚和王心梅在一起的情景才是假的?” 但那种感同身受的状况又怎么解释?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收拾一下满地的碎玻璃碴子。 这时,我家正屋的门慢慢开了。 面对着我站着一个花白头发的人,不、准确说是一道淡淡的人影。 五官有点模糊,但我感到亲切。 我有预感,却又不很确定。 于是,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试探着问了一句:“您是?” “呵呵~” 那人轻笑:“你把我从土里刨出来,还一起喝了酒、赴过宴,怎么,不认识啦!” 果然!我马上迫不及待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如进屋来说话,我见不得光。” 呃——这明明是我的家好不好! 我苦笑一下,就小心地让着碎玻璃走进去。 等我在自家的沙发上坐下,他已经倒好两杯酒、自己端起一杯来仰脖就喝了下去。 我想了想,看来自己先前梦见喝过这坛子里的酒,是真的了。于是也就不再矫情,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他自己却仰脖又是一杯,这种喝法真是爽利,但我没办法跟他比。 喝酒聊天可以拉近距离,我想自己和这个“非人类”的相处也是一样。 酒友说他生前姓陈,让我叫他陈伯。 陈伯喝了三杯以后就把酒坛封好,舒舒服服地往椅背上一靠,然后平静地望着我说: “知道你满肚子的疑惑,问吧。” “嗯,刚才从镜子里看到的我、和现在的我,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然而他却反问我一句:“你觉得呢?” 心说:我当然觉得都是真的了,但这可能吗! 谁知我还没把话说出来,陈伯却象是已经知道我的想法:“怎么就不可能?两个都是你、事情都发生过,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呃……但那个我不是被车撞飞了吗?我死了、但我又是活着的,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又抿了一小口酒,苦笑着对陈伯说:“难道我又醉了?” “呵呵呵~” 陈伯接着说:“那我呢?我也死了——不但死了还被烧成了灰;但我不也还能和你喝酒说话?这个听起来是有些矛盾,但这是事实。不过你和我的情况又有所不同:我是鬼、但你依然还是人。那个你死了、这个你却活着,所以镜子就碎了。” 我貌似有点懂了。 看来是这面镜子舍身救了我。 但镜子是物,再了不起也只是一件法器;所以我认为,确切地说,是陈伯用镜子救了我,应该就是这样了。 但头发花白的陈伯却说,镜子是我父亲布置下的,他不敢贪功;只是有一点,是他自作主张让我喝了冥酒,在危急关头才能激发出镜子的功效。 在我照过镜子以后,我的确是被分成两个部分,分别放在两个完全一致的世界里,只不过一个是真实的、另一个则在镜子里。 我的死和生,不过是把“我”所以对应的两个世界对调了一下,人死、镜碎。 虽然有点玄,但我还是明白了。 我又想到一个问题。 关于我和王心梅之间的一切。 话说现在才想到,当时和她的各种亲近,大概全被陈伯看了个遍,咳……不过这不是重点;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既然有了镜子带来的变化,我和她之间的一切,现在到底真实还是虚幻? 陈伯对我莞尔一笑:“照镜子以前的情形是真的,之后的情形则已经不存在了。” 我愕然,脸色先是不自然地一红,然后一下子就变白了。 红是不好意思,白则是为陈伯说的话,照镜子之后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那就是说,前面倒也罢了,我送王心梅回家的整个过程,就象是一段剧情、已经被删改过了?
陈伯说,就是这样。 我十分不解:“那我为什么记得清清楚楚的?” 陈伯说:“只有你记得,那女孩子现在的记忆是:你当时着魔了一样只顾照镜子,让她一个人伤心地哭泣、然后独自骑摩托车回了家。” 不不不,怎么成这样了?如此一来,我以后怎么和她见面怎么相处!那就意味着,我和她不是从此就玩完了么? 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啊! 我欲哭无泪。 但是陈伯却平淡地说:“不然能怎样?比起能捡回一条命,这算不了什么吧!人要得到,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行!我不接受。”我坚持说,“如果在她、还有标哥的眼中我成了这样的人,那我还不如赶紧去死!” 陈伯噗哧一笑:“你这孩子真傻,你现在就算真的去死,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我理解,年轻人嘛,总觉得一旦失去爱情友情,世界就崩塌了;等你过了这个时期就知道,人这一辈子并不象当初想的那样,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却反驳他,以后是以后,但现在的我怎么可以违背心性?想想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我一路艰辛护花到家的事实,到最后竟然变成我把王心梅气得独自回家,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唉!顿时觉得好冤枉,六月飞雪啊简直! 愁眉苦脸地纠结了半天,我放下脸面去缠陈伯、要他一定帮忙。 我说:“这个,陈伯,看在这坛酒的份上,帮忙想想办法好不好?” 谁知他听了竟然哈哈大笑,指着我不停地说: “太逗了、真是太逗了……” 照他话里的意思就是: 这一呢,酒是我家老头子埋下的,所以人情和面子都是老头子的,我这叫扯虎皮作大旗、名不正言不顺; 第二,他在土里睡着,和那些酒算是互利共生关系,所以他并不欠我的情,反而还可以质问我为什么要把他吵醒。 第三,他前面已经和我说了,镜子是老头布置的,他无能为力;所以如果我真要从这方面想办法,不如等老头回来自己去和他商量去。 完了陈伯就又去开酒坛:“别多想;来来,咱们喝酒!” 然而这时候我那叫一个郁闷,哪有心思喝酒! 对,我其实不是被车撞死、是愁死的,愁死了愁死了…… 当然这个陈伯却是个特别豁达风趣的人,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倒也不冷嘲热讽到底,反倒来安慰我: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又是何必!不是有句诗说‘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杜康难求、但我看你家这酒就不错,正好用来浇愁,哈哈!” 唉!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不把各种死法一一试过都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