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在知道元春被送进宫做了个宫女的时候,贾赦差点喷了。 好歹原著里头,元春进宫做的是女官,那会儿贾政甚至都不是袭爵的人呢,还能带个从小跟着的丫鬟进去伺候,而且女官听起来好听一点,毕竟女官有品级,二十五岁左右就会被放出宫,元春那会儿没出来,却是因为她有野心,想要继续往上爬。女官就算是出宫了,身上的品级是不会剥夺的,这也是朝廷对于女官的一个恩典,要不然,好好的官家千金,干什么那么想不开,跑到宫里去做女官啊! 作为女官,出宫之后虽说年纪大了点,要么低嫁,要么就是给人做续弦当现成的娘,身上有这么一重身份,不需要丈夫继子挣什么诰命,自个就有品级,照旧能拿到俸禄,哪怕不多,也是一个体面,日子总不会太难过。 结果如今竟是直接上赶着做了个宫女,这中间的区别可就大了,一个在宫里勉强还能算半个主子,一个就是奴婢!堂堂荣国公的嫡孙女,三等将军的嫡长女,竟然进宫去给人家做奴婢去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贾代善若是在天有灵,只怕在地底下都能被气得诈尸。 贾赦实在很难理解史氏贾政他们的脑回路,宫女哪是那么好当的,如果说女官还有那么一层保障的话,普通的宫女也就比那些底层的太监地位稍微高一点,说不得还得被那些大太监玩弄,而且对于宫里的那些主子来说,宫女的命那是一点也不值钱的,每年都有不少宫女太监死在皇宫里头,有的连尸骨都见不到。 而且除非上头有什么恩典,普通的宫女可能一辈子就得在宫中蹉跎了,即便有什么恩典,寻常宫女出宫的年龄界限是三十岁,三十岁在这个时代,几乎是可以做祖母的年纪了,苏东坡当年写什么“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时候也就是三十多岁而已。到了这个年纪,还想嫁什么人,只好老老实实自梳,能有什么出路。 贾赦自然知道史氏是将元春送到宫里面攀高枝的,只是,不是贾赦瞧不起元春,准确来说,贾赦是瞧不起史氏跟贾政,宫里那些皇子,宗室那些王爷世子,哪个不是阅尽群芳的角色,元春若是是如同西施貂蝉那样倾国倾城,能让君主为此误国的国色也就罢了,起码还能在一开始以色侍人,不管是被圣人看中了,还是被哪个皇子看中了,总是一条出路。 问题是,元春的长相真要说起来就是中上,而且是那种端庄类型的,这年头大家子的主母大半都是这样的容貌,看着端庄有福气,但问题是,对于男人来说,这样的容貌就缺乏真正意义上的吸引力了,审美疲劳啊!元春过去是做小妾的,一个小妾也在那里玩什么端庄大度,那算怎么回事呢? 再有,荣国府再落魄,元春出生以来,待遇即便比不上当年的贾敏,也是一脚出八脚迈的,从小到大,只怕除了偶尔给史氏捧杯茶,端个碗,哪里做过别的伺候人的事情,到了宫中,只怕有的苦头要吃呢!一入宫门深似海,对于妃嫔尚且是如此,何况是宫女,元春在里头受了什么罪,家里都别指望得到什么消息。 张氏如今也有了女儿,听说了这个消息,不由唏嘘不已,都是为人父母的,即便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听说宫里要采选宫女了,都是赶不及要将女儿赶紧订亲嫁出去呢,结果轮到元春头上,家里却是宁肯让她去伺候人,也要想办法攀高枝,可见凉薄之处。 张氏如今非常庆幸,亏得自家早就分出来了,要不然的话,脊梁骨都能被人给戳断了,这哪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啊!张氏对于元春并没有什么迁怒之心,她这会儿不由叹道:“好好的女孩子,这下子算是被毁了,也不知道她被安排到谁宫里去了,希望能碰个好一点的主子吧!” 元春的运气显然不怎么样,原本按照史氏的算计,元春入选之后,应该就是被甄贵妃那边选走,然后赐给自个的儿子做个侍妾,结果呢,半途却是被人截了胡。 皇家那些皇子皇妃,真的能看上贾政的,那是一个也没有,但是,问题是,荣国府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圣人哪怕到了如今还感念贾代善呢,觉得贾代善一辈子英明,结果在老婆孩子的事情上打了眼,这宫里的许多人都是清楚的。只要圣人有此之心,说不得会将这份恩典加到谁身上。 更何况,贾代善一辈子领兵,哪怕死了多年,军中依旧有不少他的亲信门生,这些人都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很显然,这股势力并没有传给贾赦,毕竟,贾赦一方面原本不得贾代善喜欢,分家之后才显出了自个的能耐,另外,贾赦跟军中压根没有半点联系,因此,大家都猜测,贾代善在军中的人脉要不是落到了贾政手上,更大的可能是落在史氏手里,因此,接手了元春,说不得这份势力就落到自个手上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甭管贾家跟甄家是什么老亲,利益当前,什么都得让道,甄贵妃怎么会乐意让自家儿子有贾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便宜岳丈。 甄家这些年本来就势大,徒明昊入朝不久,便得到了江南一系官员的支持,俨然将几个比他入朝还早的兄长都给压了下去,谁乐意叫徒明昊更进一步呢,只不过,若是自个将元春弄回来,难免要被甄家和徒明昊报复,因此,那干脆谁都别想要了。 几方角力之下,元春算是倒了大霉,直接被塞到了尚衣局做起了绣娘。元春自然是学过针线的,问题是,大家小姐,谁家拿针线当做吃饭的手段啊,不过是闲着没事绣几针,做点荷包扇袋抹额之类的小东西,平常给长辈兄弟尽点心意而已,这等手艺,放在尚衣局显然是不够的,只能从最底层做起,每日里帮着裁剪,比色,劈线,有一点错处,就要被上头的姑姑教训。 再有人暗中作梗,元春天天从早到晚几乎不得停歇,便是晚上还得点灯熬油地赶着将第二天需要用的丝线挑出来,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眼睛就要被熬坏了。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的几乎是看不到头,原本还有些少女绮梦的元春已经是慢慢枯萎了起来,成为了宫中那些渐渐麻木的宫人中的一员。 史氏在知道自个的打算落空之后,却也不好跑到宫中找甄贵妃对质,你自己就是将孙女送到宫里做宫女的,贴身伺候主子的也是宫女,在下面做活的还是宫女,甄贵妃当初本来也没有当着史氏的面打包票,如今出了岔子,自然也得认倒霉。 史氏那边只是叹息元春这一步棋算是废了,毕竟,她对贾政都没多少感情了,何况是个孙女,还是她不喜欢的小王氏生的孙女,虽说在她身边养了好几年,不过,反正有下人伺候,她也不过是将这些孙子孙女当做小猫小狗一般,没事逗个乐子而已,因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反而又开始培养起身边几个庶出的孙女来。 那边,小王氏却是摧心折肝,在自己房中几乎是闷头哭了一/夜,她可怜的女儿,竟是沦落到了进宫给人家做针线的地步,小王氏恨得不行,看到史氏和贾政,真的是恨不得跟他们拼了,只是想到自己还有贾珠和贾璞,也只能背后流泪。而贾珠却是更加沉默了起来,每日里几乎读书读到三更天,整个人迅速消瘦了下去。 倒是宁国府那边,贾敬因为史氏压根没有询问过自己这边的意见,就擅作主张,将嫡孙女送进宫做了宫女,简直是气得快要吐血,这不是说贾家的女儿不值钱,只配伺候人吗? 诚然,贾敬如今没有女儿,问题是,他儿媳妇孙氏在生下一个儿子贾蓉之后,又再度怀孕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孙女啊,自家孙女出生了,日后若是因为这事,在婚事上有什么波折,贾敬杀人的心都有了,毕竟,在别人眼里,宁府荣府其实跟一家子差不多,两家都住在一块儿呢! 贾敬很想直接跟荣府直接分宗了算了,问题是拿着这种事情做由头,他拉不下这个脸,因此,虽说被恶心了一把,也只得咬牙认了。 贾敬出孝之后,天津织造府那边是去不了了,不过,圣上也没忘了他,直接将他安排到了户部,任了户部右侍郎。原本织造就是三品的官员,贾敬担任户部右侍郎自然也不是越级提升,算起来也是平调,因此,并没有人觉得不服。他这个年纪,就做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也算是年轻有为了,跟他同科的那些人,一开始的时候看着比他顺利,但是如今,便是当年那一科的一甲三人,位置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四品,贾敬竟是那一科混得最好的。想想曾经在翰林院受过的排挤,还有当年生出的退缩之心,贾敬如今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只不过,自从元春入宫做了宫女之后,贾敬就觉得有些不得劲了,似乎朝堂上一干同僚看着自个的眼神都有些不对,有的像是在嘲讽,有的却像是同情,不过并没什么人当着贾敬的面说什么有的没的,因此,贾敬也只好心里头憋屈了。 这等憋屈回家不好跟老婆孩子说,因此,贾敬直接找上了贾赦,将这个能够跟他同仇敌忾的人当做了心灵垃圾桶,尤其,贾赦也有个粉嫩的小闺女呢! 可惜的是,如今几乎没人会将贾赦跟荣府一家子联系起来,一些对这些不了解的外乡人甚至并不知道贾赦原本是从荣国府分出来的,宁国府跟荣国府就在一条街上,两家的大门都靠在一块儿,互相串门都有角门相通的,可是,安乐侯府离那边隔了好几条街呢! 因此,面对贾敬的诉苦,贾赦就有些幸灾乐祸了。这年头的宗族体系有好有坏,好的是,一族的人共同进退,互相之间有帮有忙的,有族人上去了,就能够提携全族。坏的是,一个人家坏了事,大家就会联想到整个家族上头去。 贾敬在那里喝着酒,叹道:“恩侯啊,自从我做了这个族长,那可真是没过过多少顺心的日子,西府那边就是不肯消停!贾存周那个混账,简直是把我给坑惨了!” 贾赦在一边陪着贾敬喝酒,嘴里说道:“他自个作孽,日后早晚要还回去的,你若是觉得受不了了,干脆一点,直接将他们一家子分出去便是了!说起来,你也就只需要忍一段日子就好了,荣国府本来就是当年老圣人赐下的官邸,等到贾存周这边爵位到了头,他们一家子就得搬出去了,到时候,自然也就烦不到你了!” 贾敬摇了摇头,说道:“要真是这么容易就好了,他们要送自家闺女进宫,跟王家也商量了,跟史家也商量了,偏生我一个族长,小选的名单都报上去了,居然才听到了风声!我倒是上门去问,你猜怎么着,说这是他们荣国府的家事,送女儿进宫,也是为了给圣人尽忠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还能怎么说!以后要我再去管他们家的事情,就叫我天打雷劈!”贾敬说到这里,简直是咬牙切齿起来。 贾赦给贾敬又倒了一杯酒,然后说道:“行啦,人家不把你当做自家人,你没事凑上去干什么,他们自家找死,让他们自个去折腾便是了,你看我,什么时候管过那边的事情了!” 贾敬没有接话,他跟贾赦能一样吗,最终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以前还觉着,当初给贾存周那个混账再娶一个王家女实在是太便宜王家了,如今一想,什么样的女人配了贾存周,那都是糟践了人家!他若是想要振兴家业,自个去拼,哪怕直接到军中去做个小兵,我这个堂兄佩服他,就算是要为他铺路,我也认了!结果呢,你看看他这些年做了些什么事情,沉迷女色,花钱如流水,修身齐家,一条都没做到,倒是有脸为难孩子!”
贾敬想到荣国府的几个孩子就是直叹息,荣国府六个孩子,庶出的三个也就不说了,贾家对庶出的子女一向不怎么重视,那个庶子叫贾瑁,也就是在家学里头混着,资质平常,成绩不上不下,按照家学先生的说法,运气好的话,能考个童生,在往上却是不可能了。 两个庶女却是按照元春的排行,倒是顶替了原著里头的迎春和探春的名字,她们跟元春年纪相差不大,但是,待遇比起元春却是差了一大截。原本就是跟着元春,与几个女先生学了一些诗书,后来元春为了参加大选,找了教养嬷嬷回来,将女先生辞掉了,迎春探春也就没了书读,也只得平常学些针线什么的。 贾敬对那三个孩子本来也没多少印象,但是对贾珠却是印象深刻,贾珠原本在江南的时候,却是请了西席专门教导,后来贾政的名声坏了之后,真正的好先生自然也不肯在贾家做了,因此,贾珠回京之后,也是入了家学。 贾珠若论天资,并非顶尖,但是他却是极为用功的孩子,别人一天学四个时辰,他起码要学六个,整日里都在看书,又能够勤思好问,学问也比较扎实,贾敬其实是比较看好贾珠的。 问题是,贾珠摊上了贾政这个父亲,自个没什么本事不说,还急功好利,又常常拿贾珠撒气,好孩子这么教,也要被逼坏了。 贾敬之前见过贾珠,贾珠心思重,这点年纪,竟是有了郁结于心的样子,这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有损寿数。贾敬曾经劝过,只是贾珠他有自个的想法,贾敬又不乐意去见贾政那张臭脸,因此也只能看着贾珠一日日地沉郁下去。 至于元春,这辈子算是毁在自个的祖母和父亲手上了,贾赦这边不知道,贾敬就住在荣府隔壁,两家的下人之间本来就有着姻亲关系,因此,荣府那边的事情,若是贾敬有心打听,自然不会不知道,因此,他却是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小王氏却是一直抱病在床,却是被元春的事情给刺激的。 要知道,小王氏在小选之前,还在张罗着给元春量体裁衣,还曾经找到顾氏,想着借着顾氏的交际圈,带着元春出去交际呢,结果呢,到头来,心爱的长女最后不光不能风光大嫁,竟是沦为了伺候人的宫女,这叫小王氏如何接受得了。 顾氏去荣府探过病,回来的时候,就跟贾敬说,小王氏只怕人都有些魔怔了,也是,任谁家里不缺吃,不缺穿的,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好姑娘,之家被家里人推进了火坑里头,做娘的都得疯。 顾氏老实说,对小王氏印象并不好,主要还是因为之前的王氏做出来的那些蠢事,小王氏自个也算不上什么比较拎得清的人。 王家教养女儿,素来是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家里的女儿差不多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小王氏更是如此,而且她嫁妆简薄,又是给自个犯了错的堂姐做续弦,因此,一直底气不足,当然,手段也不足。 王家那边不过将小王氏当做王家与贾家联姻的象征,对小王氏也没什么照应,小王氏的父兄又是在外地做着小官,根本对小王氏的处境毫无帮助。史氏是个只管自个痛快的,贾政也不是什么可以依靠的良人,小王氏因此颇为看重钱财,很多时候也显得目光短浅,管家也算不得清明,常常被下人蒙蔽。 顾氏是书香之家出身,讲究的就是女子出嫁之后,就要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小王氏各方面多有不合格的,婆母什么的也就算了,史氏那样的人,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你再怎么孝顺也是没用!但是对丈夫总该尽心尽力吧,结果呢,小王氏拢不住贾政的心,贾政简直变成了有名的荒唐人,这叫顾氏自然是看不上小王氏了。 不过,如今见得小王氏这般,顾氏也是心中怜悯不已,真要换了任何一个人,嫁给贾政这样的伪君子,也做不得更好了,小王氏好歹对之前王氏所出的贾珠视若己出,叫贾家的老人几乎都要忘了,贾珠其实是先头那位太太生的,又给贾政生了一儿一女,结果却是到了这般田地,小王氏连自个女儿的婚事都做不得主,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家人给坑了。 人总是同情弱者的,小王氏如今为了女儿的事情变成了这样,顾氏回去之后难免要跟贾敬说几句,贾敬听说之后,也只有叹气,又叫顾氏去安慰一下小王氏,元春的事情却是难以挽回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元春如今也只能等着机会,什么时候宫里要放人了,好生打点一番,让元春早点出来,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小王氏还有贾珠跟贾璞呢,贾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若是小王氏一直病着,那贾珠的婚事也要落到史氏跟贾政手里头了。 小王氏听到顾氏这般说,顿时清醒了一些,自家婆婆和丈夫能为了前程毁了元春,就能再毁一次贾珠,小王氏哪里放心得下,第二天就挣扎着爬了起来。 小王氏生病,压根没影响到史氏跟贾政,史氏照旧琢磨着怎么着将另外两个孙女卖个好价钱,而贾政那边呢,没有小王氏管着,短短几天的时间,从账上又支了上万两的银子,一转手就全花出去了。除此之外,贾政又看中了家里的一个丫鬟,直接将人给收用了,也没跟小王氏说一声,小王氏那时候伤心元春的事情,下人也不敢拿这事去打扰她,结果,等到她知道的时候,那个丫鬟肚子都鼓起来了。 小王氏这边刚见过了那个丫鬟,正琢磨着怎么办的时候,那边贾政跑过来对着小王氏疾言厉色一番,一副不许小王氏害了贾家血脉的模样,小王氏看着贾政那张老脸,深吸了半天的气,才勉强按捺住了自个想要一把抓上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