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情26
吴晴此刻拦住郝仁和程程就是想亲口说出这些年来一直堵在她胸口的话。郝仁一直没让吴晴接近程程,程程却一直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吴晴,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更多的是一种笃定。 吴晴却不敢再直视程程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曾几何时,这双眼睛让她无数次的心惊rou跳,从第一次看见它开始起,她就深深地不安,似乎那双眼睛是一面质量极佳的镜子,折射出很多一直被她有意隐藏的东西,那些一直以来被她东藏西掩的污垢一下子全都显露了出来,看得她胆战心惊。 此刻,对方又用这种眼神深深地注视着她,虽是一言不发,却胜似千言万语,几次蹙眉凝视就令她所有心理防线几乎崩溃,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瘫坐在这人来人往的走廊上,让所有的人都来围观她,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吴晴调整了半天情绪才不胜伤感地说出一些话:“我输了!我彻底输了!你是赢家!你们都是赢家!有谁会想到我耗尽八年的好时光,都只是为了我今天的家破人亡做铺垫,种植必收获,这句话我现在懂了!懂了!”说完冲郝仁和程程凄然一笑后,转身像鬼魂一样飘走了。 程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郝仁的手,说她怎么消失得那么快。郝仁也有些奇怪地放眼望去,仅仅是几秒钟,刚刚还在他们面前哀天怨地的女人就不见了,他们的周围全都是散场的人群,走廊里还是人挤人,摩肩接踵的,可是那个女人却像一阵烟似地停了停就飘走了,转瞬即逝。 郝仁将程程揽在怀里,安慰着她没事,那些人本来就跟我们不相干的,他们是生是灭都跟我们无关,老婆,我们走,以后再也不问这些闲人闲事。 据说,佟悔进监狱的第一天就被人给揍得动弹不了。 参与的犯人很多,是在饭堂,估计是事先早就预谋策划好的,有人挑衅找事,有人跟着起哄煽风点火,有人则负责向管教报告谁是罪魁祸首,总之,最后被饭盆菜盆扣在头上,被一群大脚跺在地上,脸上还留着半个黑脚印的佟悔面对管教的质问,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心知肚明的他只是连声说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然后就闭上嘴巴,再也不出声了。 跟佟悔住同一大号的犯人们没人跟他搭过腔,他们每个人打量他的目光都是不怀好意的,有些还是恶狠狠的,晚上熄灯之后,那些人眼里射出的光芒简直不亚于深山老林里的野狼。佟悔心里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在进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那次郝仁在拘留所里跟他说得很明白,这一劫他是躲不过的;当然比起程程这八年所忍受的屈辱和负重,他这些皮rou之苦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他今天能够有幸住到这里来,不是因为程程,还是在于他自己。他这八年做的事除了侮辱程程令他内疚难当外,其他的他都心安理得,他今天所受的惩罚比起他这八年的徇私枉法差远了,按照他所想象的,他应该直接被执行死刑的,眼睛一闭就一了百了。他这八年每天不止在挥霍国家的钱财,更多的是他的生命,对于今天的结局他一早就预见到了,所以他透支了他的生命,在他夜夜难以忍受良心上的煎熬时,他决定把他这一生都浓缩在东窗事发之前的这几年。 所以,当那些凶狠杂乱的拳头和脚印高频率地落在他的身上时,他放弃了抵抗,他觉得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真正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只有那些刺激在他身体上的巨痛才能真正唤醒他灵魂深处已经麻痹多年的东西。 郝仁带程程去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看见那些大腹便便的孕妇,程程总会格外在意,虽然没发出声音,眼睛里却始终都有东西。郝仁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他知道眼前的这些情景一定又让程程回忆起多年前那段噩梦般的经历,而现在他们每继续一步,就等于让程程重温一遍痛苦的过去。可是程程还是执意要做母亲,她对郝仁说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再不珍惜的话她就将失去一切。郝仁听得心里犹如千刀万剐,却还是什么都不能流露出来,只能做出一副幸福的微笑,紧紧握着程程的手,跟梦呓般地重复着:“没事的,没事的……” 妇科大夫说程程的身体没问题,随时都可以怀孕,就是体质太弱,需要好好地调理一下。程程如释重负,郝仁忍不住发出声叹息。程程奇怪地看着他说你叹什么气的,听见这个消息不好吗。郝仁连声说好好,然后就又哽住了。这回倒是程程转过来安慰他说不要担心,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这回我一定会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一定会让我们的宝宝平安健康地活下来。 程程说这些话时,郝仁一直都在心惊rou跳,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反应,总是有种担心时时羁绊着他,挣脱不出来,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惟恐一转眼后就物是人非了。 回去的路上,程程坚持要中途下车,非要到一家婴儿用品专卖店去看看。郝仁就担心程程一看见那些婴儿服、尿不湿、奶瓶、玩具啊就想起往事,伤心。所以他一路上都在阻止程程,一会儿说公司里还有急事,一会儿说肚子饿了,不如先去吃东西,要不就磨蹭着,四处张望着,寻思着怎么把程程给拦住。 程程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立马揭穿他,就始终好脾气地微笑着,说我们逛完这家婴儿用品店就去吃东西,然后我再陪你回公司。郝仁见诡计被识破,只好作罢,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程程的手,后来干脆伸出长胳膊揽住程程的肩,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程程就笑,说老公啊,我没事的,不会晕倒,也不会崩溃,我好着呢,你就放宽心陪我好好地逛一逛吧。郝仁这才安静下来,冲程程笑笑,然后就牵着她的手走进店堂,一路逛去。 程程一直都很兴奋,摸着那些各式各样的婴儿服,对郝仁说现在的宝宝真是享福,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还有这么多人疼它,说着眼圈就有些发红。郝仁惊了一下,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她,只见程程拿起一套粉红色的婴儿服对他说,我最喜欢穿粉红色的宝宝,所以我一定要把我们的婴儿房布置成粉红色,我要让我们的宝宝穿好的,吃好的,用好的,决不会让它受到一点的委屈,我一定要好好地爱它,疼它,不让它受到一点点的委屈。
“那就买下它吧。”郝仁说着就让身边的小姐给包起来,一边拉着程程继续往前走,说,“老婆,你现在就瞪大眼睛看,凡是粉红色的我们统统都给买下来,就是回头租一卡车,我都要把它们给扛回去!” 程程被他逗乐了,说郝总,你很有钱啊,还租卡车呢,你不如干脆把这家店给买下来算了。话音未落,郝仁就似有所悟,连声说这是好主意,老婆啊,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天天都在盘算怎么给你弄一个实体,回头我不在了,你娘俩也有个生钱的地,别都把钱存在银行里贬值了。 程程有些笑不出来了,刚才的笑容这会儿已经凝固在脸上,眼底深处又慢慢浮起一丝伤感。郝仁赶紧握住她的手,说老婆啊,不是我刺激你,这以后你还真的要有心理准备,不是避讳,咱现在不是准备要孩子吗,那就得务实,你怀孩子辛苦,回头生产更辛苦,再往后还要养孩子,那就辛苦得没得说了,你说我怎么忍心都让你一个人扛着,所以啊,我就要趁现在给你们娘俩多干点实事,让你们衣食无忧,平安健康地生活下去,再让我儿子给我弄个大胖孙子,你说你们生活得这么幸福,我走得多心安啊。 程程没有出声,跟着他,默默地绕过货架,向前走着。郝仁倒是说到了高兴处,时不时地咧开嘴自顾自地笑一两声,仿佛真的很开心似的。 程程再回娘家的时候,和程母之间的相处就融洽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最近的生活发生了太多的变故;或者自始至终,程母都在深深地爱着她这个令她cao碎了心的小女儿,只不过两个人的脾气太相象,根本就无法沟通,尤其是碰到尖锐棘手的问题,话不投机两句半,一开口说话就是点燃导火索,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所以不如视若路人,冷战总比每日摔摔打打的强。 程母一看见程程那张苍白的脸就忍不住开始唠叨,说你这么年轻身体就不好,那老了以后怎么办啊。程程说没事没事,我自己会注意的。程母继续唠叨,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喜欢听我们这些过来人的劝,说着就惯例般地转入忆苦思甜,把自己当年因为家庭贫寒不得不做小工,勤工俭学,以及少年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几乎贯穿了程家子女整个成长记忆的陈年往事一一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