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浮生相遇，蒙椴树下（二）
舞雩被她哄得浅笑一记，“原来如此。这籽还可做念珠啊。” 小菁笑声传来，“是啊。” 舞雩思索了一下，随后说到“小菁、小莹，不如我们先不回去了，你们找找这地儿是否还有其他的籽，捡些上好的来，我想带回殿里串起念珠。” “好咧。”两个小婢利索的应到。舞雩也埋下了身，和小婢们一同摸起散落在地上的那些树籽。 日光正好，太阳正正的照在她身上，不一会儿她就觉得额上渗出些密密的汗。 正搜着一簇草时，突然她摸着了一块很光滑的东西，奇怪之余，捏了捏那团软软的东西，随即一个温柔敦厚的声音轻乎乎的钻进她耳鬓之间，“表妹在干嘛？” 舞雩明显一顿。 这声音分明是……四皇子，龙渊。 ……老人说，含着金玉而死，来世便能投胎到富贵之处，本王敬你一生戎马，一世兴至情真，死也死得如此光耀，你走好。若有来生，再会…… 有风撷来他身上淡淡的绵华芳香，sao动着她一派鼻头发酸。这个在她在上一世给予她最后一抹温情的男子，如今戛玉鸣金的就在她眼前，她却看不见。 叫人怎能不难过，怎能不感慨，怎能不思念？“你是谁？”她昂脸向他，明知故意。 那沉稳的人发出一点笑意，声音很柔软，很悦耳：“我是你四表哥。” “参见四皇子。”一旁的小菁小莹立马行礼而唤。 “起来吧。”龙渊应过两个小婢，随后伸手扶住了舞雩的胳膊，“明知表妹身子弱，你们怎能让她呆在太阳之下如此曝晒呢？”他的口气并非疾厉气，他是温柔的人，哪怕责骂听着只像是埋怨。 舞雩被他轻轻搀起，连忙说到：“不怪她们，是表妹想要集收蒙椴籽，所以才逗留于此的。” “蒙椴籽？”龙渊的声音听着有些好奇。 舞雩轻轻一笑，“听说此籽可做念珠，表妹想要串一串念珠，日后理佛好用。” 那头的声儿顿了顿，舞雩不能看见他的脸与表情，便测不出他的想法。等了好大一会儿，才听他说到：“别拾了，回头我让人送予你一串便是，想要细点的还是粗粒点儿的？” 舞雩开心之后又很害羞，“这怎么好意思呢？” “制串太费工，meimei身子太弱，不值当让这身外之物劳费心神，王府里什么都有，不过一串珠串儿罢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待人似乎永远这么宽仁大方，舞雩想起上一世初见他时的光影，那一天正是他的生辰，那时她还小，伫于她昂藏七尺的父亲身边，她那天难得穿了一席锦衣玉裳，一不小心就把在场婵娟通通比了下去。庆典过后，他端着酒杯过来要与父亲敬酒，别脸看了看舞雩，直夸她帼国不让须眉，英姿飒爽，那一天他带着酒意的笑靥，已然使在场无数女子芳心暗许，其中也包含了她…… “如此，”舞雩对龙渊娇羞的笑了笑，“舞雩便在此多谢表哥一番好意了。粗细都好，只要是表哥送的，舞雩都喜欢。” “嗯，好。现下暑气太重，快回宫里去吧。乔响。”龙渊此时召了旁人一句，舞雩不知他这又是为何，只是静悄悄的站在那儿，乖巧的等候着，随后她的手被人轻轻拽动，一根细棍塞入她的手中，“这是我的伞，你用吧，以后日头大外出时，记得用上它。” 舞雩心里暖暖一恸。 看过那么些世间人暖，刚才唱罢一曲暗斗，转眼便被人如此厚待，那一霎，她心里温暖如煦。舞雩又是一笑，极感激的笑着，“多谢四表哥如此照拂，倒是让舞雩受宠若惊了。” “我还有事，你们两个好生伺候好公主回宫，不许再逗留了。” “是。”小菁小莹立马应到。 他话落即走，果然没有半丝的逗留，只是四周还散着他身上那一丝温暖如春的香气，徒留舞雩满脸恬笑。 “我说什么来着。”小菁此时粘了过来，接过了舞雩手中的伞，满口嬉笑，“又是送念珠，又是送伞的，公主这下真是走运！” “死小菁，不准胡说八道。”舞雩制止了一句。 “皇上有那么多位皇子，我看也只这位四皇子称得上气宇轩昂宽厚仁孝！” 舞雩紧紧的攥着手听到蒙椴子，“可惜我如今看不见的表哥的风采。” “公主啊，”小莹连忙安慰，“公主不必伤心，太医说公主的眼睛只是一时为血块所堵，将来有朝一日定会复明的。” “如此，却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舞雩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我们回去吧，我也有些乏了。” “那公主，这些蒙椴子该如何处置？” “拿着吧，捡都捡了。”就着头顶那把伞所赐的一丝丝阴凉，舞雩和两个小婢徐徐秀秀的走回了温室殿。 - 过后第二天，温室殿里果真来了个陌生的太监，奉来一串檀木珠子，一摸便是上好的物件，珠身抚着又滑又幼，幽香入沁，大小正好合适。舞雩猜测着四皇子的用心，他概是怕送来了太好的东西反而招贼惦记，这类不起眼的串子，与她现下的处境正巧合适。 得它的那一天起，舞雩就对它爱不释手了。那日后，舞雩每日早起暮时各诵经一遍，口中所求的是国泰民安，圣上、太后的福泽绵绵，但心头超渡的却是洛家一百六十三个冤魂。 那一把牵着龙渊与她结缘的蒙椴子被她用一方锦布裹着，偷偷的塞入了陶枕里，她要用它夜夜的提醒自己大仇未报，也夜夜替她祈求，望还能再见他一次。 蒙椴蒙椴，割rou为念，一念一籽，一籽一唱，一唱一生，一生一世，妾若丝萝，郎似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