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嗜命的御座(三十一)
什么事情最能让人相信? 虚妄浮夸的谎言?原原本本的真相? 不,应该是被无限放大、加料、被谎言混淆的真相。 现在就是这样,两江曹氏从不知道钱宏兮干出了怎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当流言提到曹氏和钱家蛇鼠一窝、做出无数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时候,大多数人表示自己是相信的。 豪门世家?南方天家?我呸,每一个好东西! 但最无力的也是民众,他们可以轻易相信一个谣言,又可以迅速地将它忘记。反正死的都是上层社会的人,消失的都是帝国国库的钱,和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所以,钱宏兮面对的最大敌人不是舆论、不是臣民,而是帝国高层的质疑。 他们可以允许你徇私枉法、可以允许你挪用公款,但这是由限度的,更何况此事还闹得满城风雨、世人皆知。最不能容忍的,却是手中握有隐藏的武装力量,足够消灭一个堂堂的世家。这种恐怖手段,不要说九大世家,就是群臣同样人人自危。 这样的人当上天子,谁要稍有反对,岂不是全家死光。 彻查!一定要彻查! 这就是内阁、五连席、乃是退位的天子的一致意见。 而面对整个朝堂的压力,钱宏兮已经顾不上其它了,包括被逼到墙角的曹氏。 商业最重要的就是资金的流转,而如今资金链已经彻底断裂的曹氏集团,就如同一艘搁浅停摆的航空母舰,空有无数的人力和火力,却完全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因为下面的海水已经冻结,而舰上的燃料也已经用尽。 无药可救、无力回天,便是曹氏最佳的写照。如今,不要说新收购的那些产业,即使那些宿老心腹,也开始另谋出路了。曹氏如今自家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又还怎么顾得上他们? 更为可怕的是,北方已经传来消息,曹氏在政界中的靠山即将倒台,甚至可能将自己的罪名扣到曹氏的头上。此时再与曹氏沾上关系,简直是往火坑里跳,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见风使舵的聪明人。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对于自己的老主顾,人们只能说声对不住了。再说这些人已经过惯了富足的生活,更遵行曹氏一向的作风:没有价值就立即舍弃,想让他们和曹氏共患难,那是想也不要想的。 明白了这个道理的曹振广枯坐在大厅之中,双目无神、脸上呆然。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前些天自己还在这里享受欢宴和祝福,怎么转眼间便落到了这番田地。从荣华的顶端一下子落到地狱的底层,这巨大的落差让他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应该是这样,自己应该击败郎慕修,吞并V集团,辅佐钱宏兮,然后站在世家、华夏的顶峰,接受人们的朝拜。怎么会…… 怎么会沦落到手上一文不名,甚至四处向人借钱而空手而归的地步? 怎么会想要去求助那个不成器的废物曹入萌,结果才想起来他留下的联系方式,自己看也不看就就撕个粉碎,最后的希望也就此幻灭? 怎么会不得不将祖宅止梦水筑变卖,以维持一家老小的开销? 就在曹振广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群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便看到一位年轻人领着一群人大步而来,对自己的大宅指指点点。 怎么会是他?这人曹振广自然认得,正是他恨之入骨的郎慕修。 “姓郎的,你是来嘲笑老夫的吗?”即使落魄,曹振广仍不失世家之主的气派,他端坐在椅上,以一种贵族俯视暴发户的姿态看着郎慕修。 “老头,你别太嚣张了,败在我的Boss手下,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左肆也在一行人中,如今的他早已经看不出当初的猥琐和粗鄙,反而有一股气吞天地的高傲气势。毕竟,他掀翻了一个世家,一个准天子,虽然只是打打下手。 曹振广却理也不理会,在他心中,自己高不可攀,岂会和一只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野狗说话,一双眼只盯着郎慕修。 “曹宗主,久违了。”郎慕修抱拳笑道,没有身为胜利者的骄矜,没有对于失败者的讥讽,一如他当初初遇曹振广之时,“这宅子已经被我买下了,我难道来不得了吗?” “你……你怎么会……” 曹振广明明记得自己是将止梦水筑卖给了一个姓布里塔尼亚的外国豪商,若是郎慕修,他是宁愿饿死也不会卖给他的。 “哦,忘了告诉您一句,布里塔尼亚是我在国外时经常使用的化名,因为一时忙碌,代理人就没有提及,还请见谅。” 曹振广明白了,从始至终,一切都是眼前这位美得不似男人的年轻人的阴谋。他气急败坏,指着郎慕修的鼻子,想要说些什么,却气喘得出不了口。 见对方气闷,郎慕修急忙上前为他抚胸捶背,温和地叮嘱道:“老人家,上了年纪就不要动肝火,会伤身体的。” 待气息平复后,曹振广深深地看了似乎完全是真心诚意的郎慕修,沉声道:“好!好!郎慕修,你比起当年的老夫,手段高出太多。这一次,我曹氏认输。这就出国,再也不回转华夏,你我后会无期!”
说罢,气哼哼地离开了。 “赢得起输不起的老东西,什么玩意!”左肆呸了一嘴,笑道:“Boss,这地方着实不错,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吗?” “这地方,我是不打算住的。”郎慕修摇头,“从此以后,止梦水筑成为公园,任何人都可以进来参观。世家的禁地?也该变为平民的乐园了。” 想起曹振广听到这则消息时气闷的脸色,左肆拍手叫好:“高!Boss,您真是非同凡响的高!就让那帮不可一世的世家好好尝尝被人踩在脚底的滋味。” “你的想法就不能积极些吗?这里好歹也是一处胜地,允许更多的人前来探访,不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重要的不是我的想法,而是Boss的想法。”左肆挤眉弄眼,“我可是知道的哦,您根据曹氏不同的反应所制定的不同的对策。那个老东西,可是在不知不觉中才上了好大的地雷呢。” 郎慕修笑了,又是那种危险而柔媚的笑。 就在钱宏兮将一切责任推到曹氏和琴未挽的身上的时候,两江曹氏,这个商界名门,终于偃旗息鼓,退守美利坚,打算凭借在那里的人脉东山再起。 可通往复兴之梦的路,还没有开始,就戛然而止。曹氏所乘的轮船在大洋上发生大爆炸,曹氏一家连同船员,无人幸免。最令人奇怪的是,为何船上只有曹氏一家,别无其他乘客。 此中,必有蹊跷! 栽桩嫁祸,杀人灭口! 人们不得不如此联想,而这次不用有人顺水推舟,怀疑的目光就集中在了钱宏兮身上。 而郎慕修则在此期间找上了扬州州牧,钱宏兮的心腹,也是前些日子为难V集团的幕后黑手,一句话就让他冷汗汵汵、唯唯诺诺,再也不能在自己面前抬头。 “不想和你的主子一样身败名裂,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站在一切恢复正常,并继续壮大的V集团的总部的顶楼之上,郎慕修隔着巨大的落地窗远眺大海,喃喃说道:“曹氏,很不错的敌手,可惜我不会给你们第二次机会。商场如战场,没有留情的余地。” 他的目光又转向北方。 “南方的事已经结束,且让我看看你的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