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琉璃的星月（百十一）
撕碎大气，斩裂虚空。 从天而降的巨龙之下，除了束手无策地等待着被咬断脖子的猎物外，不存在任何东西。 横扫天下的强者也好，高贵无比的公主也罢，在凛冽刺骨的金光之下，只有认命地接受死亡的命运。 不具备反抗的权力，没有逃脱的选择，落入无尽地狱的结局业已注定。 这就是教廷中至高的神器，这就是由远古留存下来的至宝，这就是号称裁断万物的巨龙之咬。 在有史以来最具天赋的审判长——犹大阿基拉手中，凡人难以使用的神兵再次绽放出无坚不摧的威光。 呼吸停滞、血液逆流、大脑迟钝，在令人屈服的重压之下，即使强大如血族也无法例外，莉莉丝娜在巨大剪刀抵近身体的前一瞬间，甚至丧失了一贯的沉静，没有做出坐以待毙外的任何反应。 只有被杀气的深渊所包围之时，才因为求生的本能反应而清醒。 首先出现在大脑的并非恐惧或焦急，而是深沉的愤怒。 作为暗之一族的公主、将来继承血族首领的唯一人选，竟然陷于如此境地并严重失态，比起带来这些的敌人，自律的少女更加不能原谅自身的疏忽大意。 早就从祖父那里听说过，圣徒所装备的神器、运用的神力绝非儿戏，当年曾令所向无敌的族人们也尝到过苦头，是伟大的祖父也不得不重视的力量，而自己竟然没有放在眼里，着实太骄傲自大了。 意识到自身的傲慢、以此为前提产生的惭愧恼怒、和逼近的危机一同令莉莉丝娜取回了行动的能力。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全身也不采取防御架势，而是冷冷地看着即将把自己的身体两断的双刃迅速地咬合。 胜利唾手可得，但圣徒不敢有一丝的放松，从无数与怪物作战的记录和典籍中，他能够猜想到眼前的对手多么难对付，在确认其毁灭之前，绝不能存在侥幸和轻敌心理，所以在将神器合二为一的时候，他就已经赌上了所有的神力，在震慑敌人心神的同时，将赌注全部压在了速战速决、一击必杀之上。 马上，马上就要成功了。 被巨龙之咬咬中的目标，不存在逃生的可能。 紧握刀把的手，传来了钳住实物的触感，猎物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所有的神力倾注于双手，犹大似乎已经预见了血族公主最后横尸当场的凄惨末路。 本该是这样的，但仅仅局限于“本该”而已。 斩断万物的刀刃，像生了锈一样，变得寸步难行。 分离一切的金光，被阻隔一切的白芒挡住了。 映入犹大睁大的眼瞳的，是一件水晶的铠甲。 晶莹剔透、造型优美，每一个部分都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泽，缺乏战场之上的威猛庄严，更像是舞会上的华丽礼装。 可就是这样看上去华而不实的装饰品，抵挡住了锋锐的龙之獠牙。 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美丽铠甲的组成部分都是一块块的骨骼，虽然其材质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但形状却是和认知中的骨组织别无二致。 幽幽的荧光之中，白骨的铠甲显得尤其诡奇邪异，充满着令人迷醉、恐惧的堕落之美。 这让犹大想起一段尘封在教廷图书馆深处的记录。 传说中，暗夜的绯红皇在南征北战、屠戮生灵的过程中，曾取千万人之骨骼骨髓，亲自锻造一副足以抵御天底下任何攻击的装甲，由万千怨灵和无上魔法庇护的甲胄，至今未被攻破过。 感受着渗入眼中的幽光对精神的侵蚀，体会着被囚禁在物体之中饱受折磨的灵魂嘶嚎，认出这副铠甲的犹大不禁脱口而出： “白甲的骨琴！” 被厚厚的水晶之骨甲覆盖的莉莉丝娜承认似的轻笑着，虽然被双刃夹住了腰部，却神情自若地无所动作，她对祖父的十三黑皇权中这副防御力最强的铠具，抱有绝对的信心。 白甲的骨琴平时以竖琴的形象出现，在弹奏的时候能够扰乱人的心智，但其最大的功效却是在主人遇到危险的时候瞬间化为披挂在身的装甲，并自动地、迅速地着装，为主人提供城塞一般的抵抗力。 不止于此，在遭到攻击的时候，骨甲还会产生冲击敌方精神的声波，而且会随着对手破坏力的增加而加强，最终起到不战而胜的目的，堪称以守为攻、后发制人的典范。 优美的琴音不断扩散，但在侵入耳膜之后才会发现它的可怕之处，首当其冲的犹大全身剧震，脑髓被压榨一般的疼痛令他头晕眼花，呕吐感袭遍了每一条神经，转头逃跑的冲动驱动着身躯。 但这些不逊色于地狱的折磨都被他近乎自虐的自制力克服了，充血的双眼闪烁着坚定的意念：不将面前的猎物杀死，他誓不罢休！ 舒缓的眉毛终于皱起，既是为了对手的顽固不化，也是因为腰部两侧的铠甲传来吱吱作响的碎裂声。 体现锻造和魔法艺术极致的白甲骨琴，终究抵不过造化天成的神器，水晶的碎屑飘然而下，凶恶的刀刃正在艰难而坚定的前进着。 犹大紧咬牙关，尽管耳鼻中淌下鲜血也不为所动。他很明白，此战的胜败完全取决于自己的意志。 中途放弃就是功亏一篑，手段层出不穷的对方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只有坚持到最后，被自己扼住咽喉的猎物才会慢慢地走向败亡。 不是很简单吗？即使脑细胞被大批地破坏，即使震耳欲聋的音波摧残着身体，但既然胜机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断没有放弃的道理。 像是下定决心忘记所受的痛楚、和敌人两败俱伤一样，掌管刑罚的圣徒狂笑着、怒吼着，拼命地鼓动着体内残存的神力，夹杂在致命琴音中的玻璃迸裂般的脆响，是对他最大的鼓励和赞叹。 “你这……疯犬！” “现在才知道太晚了，在开战之前知己知彼可是常识，月夜传说的公主！” 莉莉丝娜的脸上终于失去了从容，而犹大则回以得意而扭曲的微笑。 置身于巨龙不断合上的利齿之间，夜之少女知道自己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为了避免最糟糕的后果，她果断打出了另一张王牌。 强烈的光辉，晃得犹大眯起了双眼。 和温暖柔和、充满生命力的阳光无缘的光彩，而是歪曲、虚幻，仿佛叫人今生今世再也不愿见到第二次的噩梦景色。 不知不觉间，犹大发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金属的框架闪烁着不详的光芒，意义不明的装饰体现着恶魔的艺术，平滑的镜面倒映着灾厄的影像。 幽暗的光线，将他的灵魂牵引到了另一个世界。 无尽的冰原，凛冽的风雪，还有屹立在那里的搞大身影。 犹大认识那个人。 怎么会忘记呢，那个自封为神、有着魔神般的力量，生平中遇到的最强对手——阿斯嘉特的主人、神王奥丁。 不可能，不应该再次出现，他在诸神的黄昏一役中已经确实无误地战死了。 但那蕴藏着深海般无尽力量的身躯、迸射着炽烈战意的独眼和泰山压顶一样喘不过气来的压力，无比提醒着犹大，站在这里的就是已经死去的奥丁本人。 分不清虚幻与现实的犹大被剧烈的扭曲感所撕扯，陷入了呆滞之中，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挟着风雷之势的拳头已经击倒了自己的胸口。 贯穿、撕裂、震荡。 由身体到灵魂，每一分每一寸地被粉碎了。 甚至来不及感知想想就不寒而栗的疼痛，全身就被麻痹所支配，意识沉入无限的黑暗。 仅仅一击，圣徒犹大就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和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