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琉璃的星月（百二十一）
夜之王冠怆然落地。 吞噬一切的深渊之海退潮般迅速回落，直到消失不见。 洁白月色取代了赤血之月，重夺高高在上的空之座。 弥漫的魔力像是遇上了天敌，在惊慌中逃得无影无踪。 仿佛永恒不灭的魔境被掌握其处分权的主人无情抛弃了，奄奄一息的城市从频临崩溃的边缘死里逃生。 上代血族公主、宰割人类的女帝所遗留下来的超常规级魔导战略武器—— 夜之国，就此覆灭。 王冠落地，领土沦陷，统治的女王也不复存在。 和体内相连的超大结界在一瞬间蒸发殆尽，所产生的折磨是难以想象的。 如同全身血液被抽走，内脏遭受碾压，脑髓在火上炙烤。 视野扭曲了，世界颠倒了，常识溃散了。 远超“痛苦”的感触清空了记忆和知觉，只剩下在极端的酷热和严寒之间循环往复的煎熬轮回。 莉莉丝娜蜷缩在地上，想被掠食者咬伤、失去了逃跑能力的小动物一样，在呻吟中瑟瑟发抖。 夜色还深沉，但终究不显得那样难熬了。它守望着少女，为自身的无能为力而哀叹。 胜负总算见分晓了。 至少大难不死的拉克是这么认为的，他有气无力地吹了声口哨，朝不远处最大的功臣喊了一嗓子： “嗨，美女，那个小妞不会再站起来了吧？” 嘴上虽然是疑问，脑子里已经寻思着怎么好好羞辱那个要命的少女一番了。 “牛仔，别掉以轻心，你不希望自己成为在战斗结束的前一秒中弹身亡的倒霉鬼吧。” 目光始终紧锁在血族的身上，魔女以警戒的姿势迅速靠近。 “！——可恶，居然忘了她的宠物。” 注意力过于集中的玛蒙被影之触手钻了空子，双脚被紧咬不放的缠上。 但这对消耗巨大的魔女仍够不上威胁，带着神力的手掌轻轻一挥，便将影兽击退。 “魔女！小——！” 不用听到最后，玛蒙就知道能领犹大语气焦急的情况是何等危急，她慌忙抬头，同时双掌劈向虚空，却已经太迟了。 腹部一阵绞痛，意识几乎被黑暗吞没，魔女咬牙忍住，寻找着目标，勉强着身体。她很清楚，根本没有叫痛和休息的时间。 看到了，又不能说完全看到了，那道上一刻还朝不保夕的身影，快得以玛蒙的动态视力也追之不及。 染血的疾风，在魔女几近全力的助推之下，席卷下一个目标。 “魔女！” “我知道！” 犹大和玛蒙同时判断出敌人的意图，但唯一有能力追击的后者却又被如同蛇群的暗影缠住了。 为时已晚—— “克丽丝！” 当意识完全追不上战场变幻的莱昂反应过来的时候，怀中的少女已经不翼而飞了。他拼命地想要夺回那份温暖，但十几米的距离，对于双腿被打断的身体来说，实在太遥远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终于停了下来。 “果然，流淌着神力的血液对于我族来说，近乎是毒药。” 不知道何时恢复、还沾着魔女之血的一只手，在一眨眼的功夫将血色变为苍白，而它的主人也从暴露本性的捕食者，重新化身优雅的淑女。 “罢了，聊胜于无。” “毕竟，接下来才是正餐。” 将怀中如同洋娃娃的少女的头发抚开，露出雪白的脖颈，莉莉丝娜血宝石般的双眼绽射出无比贪婪的精光。 “喂，公主殿下，事到如今还作垂死挣扎，我该说不愧是卑劣的吸血鬼吗？” 肤浅的挑衅，正好暴露了你的失败和无奈——轻蔑地瞥了刚刚挣脱纠缠的玛蒙一眼，女吸血鬼张开了她的樱桃小口。 小而尖的犬牙，犹如彰显着自身食物链顶端的地位，泛着叫人胆寒的寒光。轻轻合拢的它们，轻柔地、温婉地、如同讲究餐桌礼仪的贵族，开始了久违的进食。 “该死，从我的克丽丝身边滚开！” 红润的肌肤变得惨白，丰满的肢体渐渐干萎，美丽的睡美人沦为丑陋的尸体。 发生在克丽丝身上的变化，无一不让莱昂心如刀绞。 与此相对，重伤的女魔鬼获得了重生，似乎回到了全盛状态。 “多谢款待，我可爱的女仆。” 像是对待珍贵的艺术品，将失去活力的躯体放下。 “那么，接下来——” 卸下长年披着的羊皮，饿狼展露出最狰狞可怖的一面。 “该料理你们了！” 根本没有使出天平的时间，玛蒙的双掌已经在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和袭来者对击了十几下。既然看不见，她索性舍弃了视觉，完全依靠磨练多年的武技和异乎寻常的直觉作战。 “不得不说，你们的信仰，你们的战斗，都给了我不少的教训。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噼噼啪啪”的激烈对攻，犹如赞叹的掌声。 “只能承认，我彻底失败了，在族中谋划至今的方略完全落空。” 轻松的口吻别说是沮丧，根本就是游刃有余。 “但别以为，这意味着你们赢了。” 两人的激战，在拉克眼中根本是玛蒙滑稽的独舞。但正是这个事实，令他冷汗直流。 太快了！怎么可能这么快！自然界怎能允许达到这种高速的生物存在！ “我会失败，但不会败亡。而你们人类，脆弱得让我可怜。” 悠闲的疾风突变无孔不入的狂风，苦苦支撑的魔女岌岌可危。 “体能的差异大到绝望，我也真是自负，居然放弃了这种天生的优势。不过作为与结界核心融为一体的此身，也确实不能轻举妄动。” 攻破了！神力无以为继的玛蒙用重重掌影布下的防线被彻底瓦解，她本人被吹到空中、惨遭蹂躏。 “明白了吗，这就是血族和人类的决定性区别，就像命运一样无法逾越！” 风停了，妄图驱散风的女人被丢了下来。 “那种事情……就算是外界的流行小说，也写得清清楚楚……” 但她没有死，不打算屈服。 “但事实上，吸血鬼从没有胜利过，不论是书中还是现实中。” “你……唔——！” 鲜血先于话语夺腔而出，莉莉丝娜强硬地捂住嘴，却止不住身体频频后退。 “看来留下我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你根本没力气了。” 魔女试图起身，可撕裂般的肌rou完全不听使唤。 “第五天，不能想想办法吗？” 被点名的犹大没有反应，继续伏在地上不停地深呼吸，试图点燃体内的力量。 失血的女吸血鬼似乎再也止不住未能痊愈的创伤，新生的手臂无力垂下，不死的身躯摇摇欲坠。 无法忍受的饥饿感，让她开始贪婪地觅食，但最终还是收回了饥渴的目光。 在这里，不是恶心的人类男性，就是和圣理教有关系的女性。 自尊的公主不允许自己在这方面做妥协。 有必要干净利落地做个了断。 “夏尔，暗影****。” 在夜之国落幕之前饱食一顿的魔兽听到主人的吩咐，欢呼般地将触手高高扬起，似虚似实的巨体迅猛地膨胀起来，诡异的情景任谁见了都不会向好的方面联想。 “您好像说了很危险的字眼……” 混沌的胎动越来越大，玛蒙强撑的笑容也愈发苦涩。 “暗影****，月夜传说中流传的大规模杀伤性魔法。将暗之元素压缩到最小的一点，随后引爆，威力足够让这座战神广场消失。” “喂，教会的老兄，咱们的身体不比钢筋混凝土结实吧？” 对于拉克蠢到家的问题，犹大选择闭目沉默。 “殿下，以您现在的状态，也受不了爆破的冲击吧？” 莉莉丝娜并不理会，艰难地走向酝酿着灾祸的巨兽。 玛蒙注意到，影子魔兽几乎停止了活动，同时做了件不容忽视的事——在躯体的中间敞开了一部分，就像在等待主人的光临。 “她要进入那里避难，拦住她！” “就由幸运女神所眷顾的本大爷来做你的——呃啊——！” 拉克及时响应了魔女的号召，只是刚一照面就被击飞。 但他至少拖住了莉莉丝娜的脚步，同时为另两位战友创造了机会。 怪盗的双臂紧紧锁住腰肢，修女以手作为凶器刺向要害。 “区区两只傀儡，竟敢——” 舍身的夹攻，不到一秒即告失败。 在夜之国的苦战已经使他们近乎油尽灯枯，能奋起冲锋已经是奇迹了。 所谓奇迹，就是不会发生第二次的事情。 但这并不能阻止落败之人继续呼唤奇迹。 “左肆！你追求力量，不是为了躲在那边苟且偷生的吧！” 倒地不起的两人面面相觑，彼此的目光中都有着惊讶和期待。 弯曲的脊背重新挺直，迷茫的眼神重夺明亮，瘦小的身躯反射性地一跃而起。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一群废物，最后还不是要靠本大人！” 妄想武装影袭 舍弃所有后路和犹豫，将胆怯和过去统统抛却，用最喜爱、最单纯的一击决出胜负！ 必杀杀戮盛宴！ 剑刃的风暴和嗜血的狂风碰撞了！ 强弱在瞬间分出—— 落败的是左肆，没有输在实力上，也不是经验上的差距。 压倒性的速度已经力不从心，血族少女被迫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 犯规的是，她拥有坚不可摧的护甲。 被鬼音全力反击的左肆被轻易击败了。 莉莉丝娜同样不好受，过关斩将的她几乎在一寸寸地挪动脚步前进。 前方，有她沉睡的仆人，有通向胜利的大门。 “别想——再碰她！” 莱昂张开双臂，护在克丽丝的身前。 本人看来都可笑的守护。 没有魔法，没有体力，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但是啊，这些都构不成他弃少女不顾的理由。 两者的距离越来越近，魔法师少年几乎难以呼吸。 然后，莱昂惊奇地发现，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眼前。 远比自己瘦弱的身躯，此刻，宛如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