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枕中书，心血来潮

    不多时，雨方停了，天也乍放开来。

    空气湿湿润润，凉丝丝地，叫人整个儿地放松了。

    远眺而去，一片绿荫如洗，莺转骊鸣。

    云卿站在院里，见采蘋带了小丫鬟在拾弄着被风雨吹打得东倒西歪的花。

    想着落了好些的栀子花，忍不住过去看看。

    采蘋见她，笑着说:“小姐怎么到院里来了，雨后初晴的太阳最是毒辣，留神晚上头疼。”

    云卿笑笑:“这些花且好好培培土罢，明年还要开花呢。”

    采蘋也是格外惋惜地道:“奴婢看着那花儿落进了土里，觉得甚是可惜，这几日正是花期呢！”

    突然觉得自己失言，不该和一个小女孩说这些有的没的。

    可瞧着云卿正看着落花出神，心想，大小姐真是特别呢，年纪这样小却如此平和。

    “小姐既觉无趣，不如去翠竹林那边看看。奴婢从大少爷那里过来的时候，远远看着，绿意恣肆，极是新鲜，养眼得很呢。”

    抬眼看去，采蘩正从外面进来。

    采蘋忙接口道:“小姐，奴婢之前就听厨房的人说今年的竹子比去年长了好些呢。”

    苏东坡宁可食无rou，不可居无竹，不如趁了今日新雨后，也去访访这翠竹好了。

    “这敢情好。”云卿不觉向往，转念一想，又道:“记着带上小竹筐。”

    采蘩知她又是想要喝酒的了，只无奈地看了满脸喜色的云卿。

    采蘋却是个好奇的，忙问:“小姐，要它干嘛呢？”

    云卿踩在石阶上，调笑道:“给你做点心吃，要不要？”

    一听吃的采蘋立即双眼放光，忙把手里的花铲子塞给旁边的小丫鬟。提了裙摆跟进屋里去:“小姐竹叶子也可以做点心吗，甜吗？好不好吃啊？”

    采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培土的小丫鬟也是跟着娇笑。

    “快瞧瞧，真真是个没皮没脸的吃货。”采蘩叉了腰看着采蘋的身影笑骂道，看着差点子笑岔气了。

    小姐说能吃许多还能不长胖的叫吃货，什么货都好，倒贴切得很呢！

    采蘋只顾脑补了一下竹叶点心的做法和样子，竟是枉顾了身后的一片笑声。

    申嬷嬷正在给云卿缝制安眠枕，听外面一阵哄笑，方道:“老奴看着采蘩这丫头越发肆意了。”

    “嬷嬷还别说，这两丫鬟竟一个似一个的活宝贝，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以后养不养得起还是个数呢！”云卿也是一哂。

    瞥见身后的采蘋，也是无奈了点儿。

    采蘋满心欢喜地掀了帘儿进来，恰听了话尾，脸色刷地一暗。

    走至云卿面前跪了下去，神情悲戚，“小姐，奴婢可以不要月例银子，每天只按时用膳，再不敢多吃了。”

    云卿看着跪在云纹绣毯上，一身水色的采蘋，弄得她苦笑不得，又好气又感动的。

    气的是她是个痴傻的，感动的是她竟然这样当真。

    谁又能想得到，一个心灵满是疮痍的人在乍被有色情感包裹的时候，一丁点儿有温度的言行，都能刺激泪腺和那心脏一角的柔软？

    云卿格外温和地咧了嘴角，深井似的眼眸像是不经意却又像是认真流露的样子。

    清风拂面般开口道:“起吧，我知道了。”

    采蘩巧笑着进来，却见采蘋红了眼眶。“这是怎么了？”

    申嬷嬷道她，使了小性儿。

    云卿见采蘩如此问，把手里的绢子塞给了一边的采蘋，自己扭了头看向窗外。采蘋瞥了她一眼，忙拿手绢子擦了泪水。

    “可是有什么事呢？”申嬷嬷看着手足无措的采蘩问道。

    采蘩恍然大悟道:“对了，福管家过来请小姐去前厅呢。”

    申嬷嬷看向云卿，“可说是什么事了吗？”

    采蘩摇了摇头，道没有。

    “还愣着呢，还不帮小姐更衣去。”申嬷嬷似是愠怒地看着采蘋道。

    前厅。

    温国公正和纪老喝着茶，一个一本正经，一个清风拂面。

    画风顿觉诡异。

    “外公。”云卿自然地行礼，嫣然笑着叫着人。

    扫到厅中还有客人的时候，止住了疾步到温国公面前的想法。

    温国公招招手，示意她走过来。

    云卿正好奇是谁，纪老已经翘了胡须，笑着道:“小丫头，好久不见了。”

    抬头一看，心想，这不正是那日的老爷爷吗？

    云卿水灵灵的双眼满是疑惑地看了看纪老，又看了看温国公。

    “他是太傅，皇上的老师。”温国公一板一眼地说着。

    纪老十分郁闷地瞥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补充道:“也是你大舅舅的老师。”

    听如此说，云卿羞色浮上两颊。

    从温国公身旁走了过去，施施然行礼道:“云卿那日莽撞了。”

    “老爷爷可是很喜欢你的，来，这是给小丫头的礼物。”看着温国公一脸醋意，纪老觉得有趣极了，顿时心情大好。

    云卿看着他拿出了一个很旧的书籍，薄薄的，却保存得整整齐齐的。“老爷爷，这是什么？”

    温国公也看到了拿出来的书，眉头微皱，“纪老头，你给她这个作何？”

    “这本书是爷爷的老师留给爷爷的，现在爷爷喜欢小丫头，便把这本书送给你。你可要好好保管知道了吗？”纪老一脸珍视。

    看着‘枕中书’三字，不觉眼神混沌。

    云卿不解，“老爷爷，君子不夺人所好，云卿虽是小女子，但也应该如此。”

    “长者赐不可辞。”纪老开始收了方才的温和，看着像是愠怒了。

    温国公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看他一脸坚定，也不再多说，只道:“卿儿，纪老既给你，好好收着就是。”

    云卿勉勉强强地向纪老行了谢礼。

    “你大舅舅给你写信了，在你大哥那里。你先去看看。”温国公道。

    云卿笑着说是，便出了厅去寻温清苑。把书拿给申嬷嬷好生保管着，待回去再仔细看看。

    瞧着两位老人家的样子，这书想来不简单呢！

    见云卿走了，温国公又喝了盏茶，遣了下人出去才道:“那本书，你不该给我外孙女儿。”

    “我也斟酌再三才决定的，小丫头钟灵毓秀配读这本书。就当我补偿庭儿就是。”纪老轻笑。

    想起自己的两个学生，自己当年的决定到现在都看不出对错与否。

    “庭儿的事不提也罢，我也懒得和你计较。”教书匠总比朝中阿谀好的多，“最好别打我宝贝外孙女儿的主意。”

    “小丫头早慧多思，不过给她这本书只是出于对一个小辈的疼惜，看出来也好，看不出也就是普通的枕中书，没有什么要紧的。”正正的启蒙了。

    也许未来的命途不会多舛，也算积了点福德。

    温国公本来还想与他争辩的，那可是他的外孙女，把一个烫手山芋丢给一个孩子。

    友情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一时竟是语塞。

    他始终只希望自己的外孙女儿平平静静地出嫁生子，含饴弄孙。

    不追名逐利，只是像普通百姓一样过好自己的日子，当年的如雪避不开，如今就尽力给她最好的后台支撑好了。

    一时想此，也不顾在一边正品着茶尽兴的纪老，一个人神色默然地转身出了正厅。

    “这老家伙，一样护犊子似的护短。”纪老嘟囔了一句，不过如果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外孙女说不定也护犊子了。

    不过，自己好像没有做什么吧，他竟然甩脸子，真是——够了。

    这边云卿出了温清苑的院子早已迫不及待地看了温明庭的书信。

    知道给自己找的先生有了着落，不觉心情大好，倚在大理石栏杆上看到荷花池里的枯荷也觉得有意思了。

    “采蘋，你说今天咱们做全藕宴怎么样？”云卿毫不掩饰此时格外明媚的心情。

    有了先生，以后就可以明目张胆地画画，做很多想做的事。想想就窃喜。

    不在频道的采蘋一听有吃的，一改方才的抑郁神情，顿时光彩奕奕，不禁想入非非，连忙点头，生怕云卿收回话似的。

    申嬷嬷走过来笑道:“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太后也是格外喜藕，倒研究了好几个菜方子。小姐若想，不如请了国公爷和几位公子一起用晚膳，就像家宴般。”

    “这样也好，就让舅母做由头好了。”那日侯老夫人所说，想必很快就会接自己回去了。

    古代不比现代，有父亲是不允许住在外家的。等什么时候有条件有能力了，就单独辟府另住也好。

    采蘋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再三确定不是幻听了才问道:“嬷嬷会些什么做法啊？”

    申嬷嬷也不故意摆谱，缓缓道:“也不是太多，比如冰糖莲藕茶，胭脂藕，鲜藕粥……也不多，十道吃食也是能做出来的。”

    云卿转眼看着采蘋一脸崇拜样，双眼放光。

    又听着申嬷嬷说这些，不觉有了主意，“既这样定了，等会儿还劳烦嬷嬷去给舅母报备报备，要取食材也便宜。采蘋跟着嬷嬷好好学学。”

    采蘋一开始是拒绝的，不过想着云卿知道好多点心方子。

    说不定自己学会了以后也能亲自做了来吃，还是开心地心地点点头。

    申嬷嬷道，是。

    便辞了云卿，带着采蘋前去知会许氏。

    这会儿云卿正计划弄全藕宴，而温清冠却已苦恼了好几日。

    见云卿当没事儿人一样，越是焦灼得紧，左思右想决定来云卿这儿寻答案。

    温清冠在门口踌躇着，云卿见他满脸郁色，想他有事，便加紧了步子。

    到院门口时，笑看着他，道:“四哥在这画圈子干嘛呢？又不属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