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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事:第二章 8 咸酸饭,喝姜茶

    第二章8

    咸酸饭,喝姜茶

    昨天就听外公讲他要烧SH崇明猪油咸rou菜饭,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成了“咸酸饭”。外公烧的菜饭最好吃,没人能和他的比。阿婆有时也烧菜饭给我们吃,佐料也放得多,但味道差远了。饭不是烧焦就是隔生,青菜的绿颜色烧得一点也不省。阿婆还在饭里加酱油,菜饭就成了酱油色。阿娘的菜饭烧得也好,但里面的佐料太少,主要是猪油放得不足。猪油一少,菜饭的香味就不重了。

    张妈的菜饭也有特色,缺点和我阿娘一样,就是猪油加得少。有一次他家吃菜饭,张妈盛好饭后,德明并没有急着吃,而是到了灶头间(又叫灶陂间,沪语:厨房),打开菜橱,拿出一碗雪白的猪油,勺了一点在菜饭里拌匀了。这菜饭立刻变得油光铮亮,油香扑鼻。我尝了一口,才知道好吃的菜饭是一定要拌猪油的。

    我们太平桥小吃摊也有卖猪油菜饭,但饭里没rou,只浇点rou露,五分一两。要吃浇头自己加,红烧大rou(一两上下,浓油赤酱)一角一块,红烧酱蛋一角一只,大素鸡四分一块。外公烧的菜饭要比太平桥的好吃多了(很久已后才知道,SH崇明猪油咸rou菜饭最有名)。

    我一到家便叫起外公来,比平时要亲热多了,我要花花(讨好)外公。外公对我笑眯眯,他正在烘饭呢。只见他把锅子放在炉子的边上,一点一点地转动。他的烘饭技术高,这饭才好吃。今天他还烧了一沙锅黄豆脚爪汤,整幢房子都是香喷喷的猪脚爪,害得我口水直往外淌。外公平时都用小锅子烧饭,他胃口小,老酒才是他的饭。今天他换了一个中锅子,要吃菜饭的人多啊。

    海伦洗好手就坐着,不急着盛饭,她也在等。我扔掉书包便下楼去,人还没到灶头间就嚷了起来:“外公,咸酸饭烧好了吗?我肚皮饿死了。”看到我这副急相,外公知道他今天菜饭是吃不太平了。

    “再等一等,不要急,菜饭要烘透才香。”

    “外公,我好久没有吃你烧的咸酸饭了,你烧得最好,我最喜欢了。”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哄外公高兴,等一会儿他盛起饭来就会大方一点。

    菜饭终于烧好了。外公立刻把饭锅放在草窟,也有叫捂库(草焐子)里,外公的锅子小,草窟里还垫了一件破棉袄,这样我妈晚上回家时,那咸酸饭还是热的。我递给了外公一只饭碗,他盛了满满的一碗,还用饭勺压压紧。我把菜饭给了阿婆,拿了一只碗又到了外公房间:“外公,吃好饭我帮你去拷老酒。”外公搬来好多年了,不知为什么,他几乎不差我做事情。

    “小鬼,还有啥花样精?”

    “外公,盛一点黄豆汤给我。你讲过的呀,吃咸酸饭一定要吃黄豆汤脚爪的。”

    没办法,他自己说的,外公只好盛给我一小碗黄豆汤,外加两小块脚爪(一只脚爪可切成四块)。谢过外公,便回到阿婆房间。阿婆已把那碗菜饭分成浅浅的两小碗,我和海伦一人一碗。你看那菜饭,青菜碧绿生青,鲜rou白咸rou红,米饭粒粒晶莹剔透,油光饱满,香气扑鼻。还没开吃,我已满嘴口水。但外公讲,以前在崇明老家用大灶头烧出来的咸酸饭,这才叫好吃。用钢精锅子、小煤炉烧出来的没法和它比。我想崇明的咸酸饭我是吃不着了,听外公讲崇明的房子因为缺钱早就卖掉了。

    老规矩,吃菜饭前海伦要阿婆先尝一口,还要问她好吃不好吃。我端起碗就朝嘴里扒饭,外公用的是上好的大米,这菜饭咸香鲜美,吃口非常好,也就是三口两口,这碗饭就倒到肚皮里去了。照海伦的讲法,就是味道也没尝出来。我拿着空碗一转身又到了外公房间,他什么也没说,又给我添了一碗。

    除了猪油咸rou菜饭,外公烧的香莴笋叶(莴苣)菜饭,也很合我胃口。那个莴笋叶香啊,邻舍隔壁全闻得着。我可以把外公的一小锅子饭全倒进肚子里,可惜的是外公只给我一小碗尝尝味道。不知什么原因,外公烧的崇明菜饭特别好吃,特别配我胃口,大概我是半个崇明人。外公的饭量小,一顿只吃一小碗,老酒才是他的主食。他一天三顿老酒,从早吃到夜。他吃小菜省,一块小rou在他嘴里能嚼上老半天,大概钞票都去买老酒了。

    吃好菜饭,我就向阿婆提要求:“阿婆,以后烧菜饭,把米和料佐给外公,叫他帮你烧。我来给他做事。”阿婆笑了笑,并没有答应。我只好心里在盘算,还有多少日子外公再会烧咸酸饭。

    喝姜茶

    昨天晚SH伦练舞蹈出了一身汗,回家时经冷风一吹,有点鼻塞感冒了。今天一大早阿姨就把海伦送到了阿婆家,只见她戴了个口罩,无精打采,哭哭啼啼。阿婆要她把口罩脱掉,海伦却说要传染给我的。我说:“要生病一起生,我还好请一天假。”阿婆又讲我没出息,想逃学,还问我屁股是不是又痒了。阿婆错怪我了,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阿婆要阿姨放心去上班,如果海伦发高热,她会送海伦去医院的。阿姨写了一张假条,让我交给周老师,便匆匆地去上班了,赚钞票要紧。

    阿婆把小床铺好,还冲了个汤婆子,海伦最怕上医院打针,只能乖乖地钻进被窝。每次打针,她总是有哭没哭地(总要)嗷上几声,就像上什么大刑似的。每次打针,阿婆就摁住她屁股,叫她闭上眼,打好针阿婆就会买些零食慰问她。我问她有什么好哭的,你哭针就不打了?因为我知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的回答使我有点吃惊:“我是假哭哭,这样医生的手脚就会轻一点。”我打针是从来不哭的,因为阿婆讲我是个男人,要勇敢,再说了打针一点也不痛。

    小时候只要我们生病,阿婆就要我们立刻上床睡觉,吃饭也不让起来,这样一天睡下来,病一般就好了,这是她的法宝。那时候海伦好像喜欢生病,这样就可以整天呆在阿婆家了,最重要的是阿婆会给她买甜的咸的零食吃。因为海论一生病,她就说嘴巴苦,没味道,要吃东西。我就说她生的是巨龙(食品店)病。安顿好海伦,阿婆要我看着点,说她去去就来。

    离开小组还有一段时间,我便坐在了海伦身边,她却要我离她远一点。我安慰她,说感冒只要睡一觉就好,回家作业我给她带回来。一会儿的功夫阿婆就回来了,她从巨龙食品店买了几包发汗的姜汤茶,是粉末状的,一冲就好喝了。那姜茶六分钱一包,口味不错,比汤药好喝多了。只要我们被雨淋了或着了凉,阿婆就弄姜茶给我们喝。她说有句老话:家备生姜,小病不慌。她还买了一角一包的太仓rou松和一只一角一分半的咸蛋(两级的,一级要一角三分一只)。我经常想,这两级品咸蛋为什么不卖一角一或一角两?而偏偏要卖一角一分半呢?这半分怎么算?我想不出个所以然。而海伦关心的是阿婆到底付了一角一,还是一角两。但有一点是不出我所料的,阿婆还花了两角钱买了一包奶油话梅和一包桔红糕(一种糯米颗粒团,浅红色,有股桔香,味甜软糯)。

    海伦生了病饭吃不下,零食却能吃一大堆。今天海伦的午饭是大米粥加咸蛋和rou松了,只要她一生病,阿婆就弄这些给她吃。而我生了病是没有机会吃咸蛋和rou松的,阿婆只叫我多吃饭,因为她说我是个男人。

    趁阿婆泡姜茶的功夫,海论把那包桔红糕塞给了我。我打开三角包,拿出几粒放在口袋里。那奶油话梅我是不碰的,要酸牙。阿婆端来了那碗姜茶,要海伦趁热喝下去。海伦吃中药是个老手,那姜茶更不在话下。小时候她发高烧,把嗓子都烧哑了。听人说只有中医才能治好那病,就这样,她吃了半年的中药,那嗓子才慢慢发出声来。那中药一定是很苦的,只要阿婆一煎药,整幢房子都是苦辛味,有病没病的大家一起闻。一开始她不敢喝,除了苦,那药里还有知了壳和玉蝴蝶(实际上是一种植物种子,质地像玉,形似蝴蝶)。阿婆就叫我勺一小调羹绵白糖,再放上一小块巧克力,然后紧紧捏住海伦的鼻子,海伦看着那块巧克力和绵白糖,把那碗苦得要命的汤药喝了下去。这样半年下来,她吃起中药来就像喝白开水。她那只塌鼻子就是从那时慢慢地变得挺拔起来。

    老规矩,喝完姜茶,阿婆往海伦嘴里塞了一小调羹绵白糖(其实姜茶除了辣还有点甜)。阿婆替海伦把被子捂得是严严实实,还要她闭上眼睛,说只要一发汗,这病就好了。见海伦睡下,我便拿起书包去德明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