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脱身计
“阳翟之主?”程越疑惑地问道:“此话怎讲?” “我乃高王之女,大将军之妹,蒙皇恩受封为阳翟郡主。”红袍小将鄙夷地看了程越一眼,轻轻挣扎了一下,淡然道,她此时不再特意压着嗓音说话,一口浓重的北方腔调听来倒也清脆悦耳:“你心里应该万分得意手中握着的筹码吧?说说看,放开我的话,需要什么条件。” “原来竟是阳翟郡主当面,”程越闻言先是一愕,随即笑道:“程某一介莽夫,不得已之下多有冒犯,还请郡主见谅。”说话间,双臂暗暗用力,将她制得更紧了。 阳翟郡主也不挣扎,只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程越又朝刘无敌看了看,见两名骑士将铁箭拔出后正在为他敷药裹创,心头一松,笑着问道:“此间大战在即,郡主金枝玉叶之体,却为何会混迹行伍,涉身险地呢?” “侯逆跳梁小丑,反叛大魏,朝野上下无不切齿痛恨,本郡主既为高王血脉,讨贼伐逆自是责无旁贷。”阳翟郡主恨恨地道,“你等附逆侯贼,助纣为虐,待韩司空大军一发,必将颍川城踏为齑粉!将你等小贼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程越长笑一声道:“如今郡主生死只在本小贼一念之间,郡主不顾念己身倒也罢了,反在此大言汹汹,虚辞恐吓,难道真以为程某手中匕首不利吗?” “那匕首乃本郡主之物,利与不利,本郡主比你清楚,”阳翟郡主冷冷地说道:“既已落到你手,多言无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若是想以本郡主为质以图全身而退,那就要看你的本事如何。若是想挟本郡主去侯贼处邀赏,本郡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程越见她面甲覆面,一席话虽说得斩钉截铁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促狭之心大起,他盯着阳翟郡主那冷幽幽的黑铁面甲里愤怒的眼睛,戏谑地一笑,道:“是不是要将你掳到河南王那里并不重要,程某倒是对郡主面甲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容更感兴趣。”说着,程越将匕首贴在她的面甲上,轻轻敲了敲,笑道:“这铁甲冰冷生硬,不如程某帮郡主将其揭去,你看如何?” “你敢!小贼你敢!”阳翟郡主身子猛地一颤,尖声高叫道:“高洪,杀了他!杀了他!” 高洪投鼠忌器,正在旁生着闷气,猛见郡主受辱,眼睛一红,嗷地一声狂喝扑上前来,挺槊就向程越扎了过去,程越见来槊势大力猛,不敢轻视,忙拉着阳翟郡主往旁一闪,大喝道:“高洪!不要自误!” 高洪闻言一怔,将刺出的马槊硬生生扯了回来,猛地往地上一插,气急败坏地朝程越吼道:“逆贼!有本事放开郡主,与本将军决一死战!” 程越有点意外地看了看阳翟郡主那愤怒而有恐惧的眼睛,心头不禁一阵尴尬,不是说北方胡族的女子都是豪爽大气之人吗,怎么就因为说要揭开面甲,她就跟自己闹得要死要活的,难道这阳翟郡主竟长着一副见不得人的容貌不成? 正腹诽之时,程越忽听前面不远处一人大叫道:“痛杀我了!”,听声音像是刘无敌的喊声。程越忙朝刘无敌那边看了过去,只见他一骨碌翻身跳了起来,一只手按着胸腹间的箭创处,一只手拄着那杆大铁戟,正对身旁的两名骑士怒目而视。 “刘疯子,你没事吧?快过来!”程越大喜,忙朝他喊道。 “程二!”刘无敌大叫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先别问那么多,快到我这边来。”程越大声道:“你能走得动吧?” “能!”刘无敌狂吼一声,激得肋间的创口一阵剧痛,他忙呲牙咧嘴地猛吸了口气,拄着戟朝程越所在的地方蹒跚地走了过去。 “程二,这是谁?”刘无敌走近身来,指着程越身前被制的那人问道:“你抓了个敌将?” “看来你真没什么事了,”程越笑道:“这可是我们的护身符,有她在手,阎王爷估计今晚是收不成你我两个了。” “这人难不成还是个管事的将军?”刘无敌咧着嘴直乐:“程二,这下咱们赚大了。” “比将军可重要多了,”程越白了刘无敌一眼,道:“她可是高欢的女儿,高澄的meimei,魏国当今的阳翟郡主。” “郡主?女的?难怪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刘无敌怪眼一瞪,上下打量了阳翟公主一眼,不屑地道:“秀容骑真是越来越不堪了,竟让一个妇人来做主将。” “逆贼休要猖狂!有本事将郡主放了,把你们的党羽都叫出来,咱们当面对阵!不把你们赶尽杀绝,我高洪一头撞死在马下!”高洪见刘无敌辱及秀容骑,顿时怒不可遏地大叫道。 “党羽,嗬嗬!党羽?”刘无敌指着高洪大笑道:“今晚出战的,就你刘爷爷和程二两人,哪来的什么党羽!要说起对阵,若不是你们仗着好马铁箭,单凭你们十几骑,还不够我和程二砍瓜切菜。” “你们果真只有两骑?”阳翟公主问道,冷冷的语气中蕴含着nongnong的惊愕之意:“秀容骑麾下那六名骑士,是被你两人所杀?” “出城者的确只有我两人,”程越点头道:“能以二敌六,不过是凭着出其不意罢了,胜得实在是侥幸。” “既如此,本郡主落在你手中,也不算太冤。”阳翟公主淡然道:“我秀容骑最重勇士,你说吧,要如何才能将我放开,只要本郡主能办到的,都可以答应你。” “郡主既如此说,程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程越笑道:“不瞒郡主,程某两人出战时,河南王曾有交代,务必弄清秀容骑来历与目的。秀容骑既由郡主统领,自然与韩轨无关,只是不知郡主帅骑夜袭,与大军攻城有何关联?” “本郡主领秀容骑夜出,与韩司空大军并无关系。”阳翟郡主缓缓道:“你也知道,阳翟与颍川四境相接,本郡主初受此封,大好城邑,不齿侯逆相扰,因此趁大军攻城之隙,特来示威。本郡主与韩司空互无统属,此战大营并不知情。” “你的意思是,你偷偷领着秀容骑到自己的封地附近来耀武扬威,这事连韩轨都不知道?你这小娘子,胆子也太大了吧。”刘无敌瞪着双牛眼,惊诧地问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大将军威加四海,讨灭侯景这一丧家之犬,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阳翟郡主冷哼一声道:“况且,我秀容精骑勇冠天下,十六骑足以纵横河南,有何可惧。”
“好,我相信你说的。”程越看了她一眼,道:“想必以韩轨的地位,还不足以让郡主亲帅小队为大军薄城窥敌。既如此,程某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只是还得烦请郡主送程某二人安全返城。” “方才本郡主已经说了,若想将我挟于侯景,本郡主宁死也不会让你得逞。”阳翟郡主冷冷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郡主稍安勿躁,”程越笑道:“程某并不打算将郡主献于河南王,只要郡主能确保我二人安全离开,程某自然会还郡主自由。” “这个本郡主可以答应你们,只要你放开本郡主,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阳翟郡主将手一扬,道:“高将军,你帅众骑士退后一丈,不得攻击他们两人。” 程越扫了眼满脸愤怒之色的高洪,轻笑一声,道:“郡主休怪程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刻放开郡主,我实在是担心自己是否还有命入城。” “小贼!你想要怎样?!”高洪在一旁怒喝道。 “很简单,”程越指了指高洪手中的马槊,道:“让所有人将随身所携的兵器全部留下,再将坐骑全部赶过洧水,此地连死马都不得留下一匹。” “岂有此理!这些马槊均是上等兵器,岂是你一个小小的逆贼所能拥有的!”高洪怒吼道。 “马槊而已,”程越冷冷地说道:“难道在高将军眼里,这区区十几杆兵器,比起你们郡主的性命还要金贵?!” “高将军不用多言,”阳翟郡主打断又要暴跳如雷的高洪,道:“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你,只不过本郡主很好奇,你拿着这么多马槊,到时如何向侯景交代?” “这个不劳郡主费心,程某自会料理。”程越说完,转头朝刘无敌吩咐道:“刘疯子,你去看看,不得让他们私带一寸兵刃,不得让他们私留一匹战马。” “得嘞!”刘无敌一声怪叫,拄着戟一步一摇地去了。 天色更暗了,雨终于渐渐停了下来,站在这里,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得到颍川城头上一阵又一阵的金鼓之声。程越深深地吸了口清凉的空气,看着不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沉默不语。良久,忽听得阳翟郡主在耳边略带感伤地说道:“那六名战死的勇士,我要带走。” “那可不行。”程越轻舒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和刘无敌需要战利品,需要解释为什么能够在秀容骑手中全身而退。” “程越,你你这个无耻的混账!”阳翟郡主怒骂道:“我一定会让大将军杀了你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