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朱温取同州

    一片茫茫沙地之中，一支千余人的军队正在艰难前行。由于风沙太大，所有人都是牵马步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赵东阳。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赵东阳与豆婉儿耳鬓厮磨，未过旬日，便接到了出征的命令。命令下得很急，他甚至没来得及与婉儿话别。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跟绣娘是如此，跟婉儿也是如此。只是希望这一次，不会一别就是永诀。

    “酒肆事件”后，朱温帮赵东阳为豆婉儿赎了身。并在军中为二人办了一场热闹的婚礼。当然，碍于豆婉儿的歌姬身份，这不算大婚，只算纳妾。赵东阳虽然觉得有些委屈了豆婉儿。但他更不愿辜负了曾绣娘。他对婉儿坦诚相告，说邓州家中已有正室。婉儿虽有遗憾，但喜悦终究大过哀怨。毕竟给将军做妾，总好过每天在风月场所逢场作戏。

    赵东阳这边欢喜。朱温却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手下人惹了黄浩和孟楷，黄浩跟黄巢什么关系自不必说，就连孟楷，跟黄巢也要比他朱温更亲近些。这俩人能不去告御状吗？

    直到几日后，他接到了黄巢的一份圣旨，心才落了地。这是一份委任状，任命他为同州防御使，即刻离京赴任。

    朱温由一个行营先锋使被委任为一州的防御使，表面看，不仅没被责罚，反而升官了。但问题在于，此时的同州，仍在唐军手中。也就是说，朱温要想当上这个防御使，就得自己带兵去打。若是打下了，要谢主隆恩。若是打不下，还要回来请罪。而且，同州远在长安东北两百里外。“即刻赴任”的意思，就是要朱温大正月里离开长安，冒着严寒长驱两百里。

    这个任命，怎么看都更像是一种惩罚。

    赵东阳在沙海中艰难跋涉了一日。黄沙落日中，他们寻了一座沙丘，在背风处扎下了营寨。

    “呸，大帅真是个小心眼。”郭言吐了一口嘴里的沙子，抱怨道。

    “不要胡言乱语！”赵东阳呵斥道，看了眼不远处正在饮马的一员小将。那是朱温新派给他的小校，名叫邓季筠。赵东阳显然是要郭言慎言。但郭言血气方刚，哪管这套。

    “我哪里胡说了？这不摆明了是惩罚咱们给他捅娄子了嘛。他优哉游哉走水路，却让咱们来吃沙子。”

    原来，朱温是兵分两路。他自己亲率三千主力乘着舟船，从渭入洛，全程水路进逼同州。却让赵东阳自领一千人马，翻越渭水与洛水之间的茫茫沙苑，走陆路进攻。

    赵东阳笑道：“大帅岂是这种气量狭小之人？这其实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原来沙苑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其沙随风流徙，不可耕植。全境荒无人烟，在冬季更是无人穿越。同州守军对这个方向必定会疏于防守。特别是朱温还在水路大张旗鼓，吸引唐军的注意力。赵东阳这支骑兵，就是名副其实的奇兵。只要穿过沙苑，就能打同州一个措手不及。

    小将邓季筠这时却凑了过来，笑着说：“将军说得不错，郭校尉也有道理。就算是妙计，也还是坐船舒服！”

    “就是嘛！”郭言拍了拍邓季筠的肩膀，“你这话在理！”

    赵东阳也笑了笑。心里暗想，这个小将打仗不知道怎样，做人倒是挺玲珑。

    在沙地中艰难行了两日，终于穿过了沙苑。前方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正是北洛河。同州城就在洛河的北岸。

    北洛河在同州这里九曲回环，河滩浅缓，两岸都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只在中央尚有一湾细流。对岸隐约可见巡河的唐骑。赵东阳命手下隐蔽好，准备趁夜渡河，天一亮就攻城。

    赵东阳卧在草丛中，摊开作战地图，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所掌握的敌军情报。

    同州此时已经是战争的最前沿。这里驻扎着数千唐军，由同州刺史米逢统领，凭依洛河进行防守。而且同州的唐军并不孤单，东三十里，就是朝邑县。那里驻扎着义武节度使王处存的三千人马。在这两军身后，还有更强大的河中军，兵力高达四五万。

    同州、朝邑互为犄角，背靠河中这棵大树，再加上据守潼关的诸葛爽，形成了一条坚固的防线，像一把铁锁，将黄巢军牢牢锁在了关中。

    要想打破这副铁锁，就必须先敲掉同州。黄巢的战略还是很得当的。征战了这么多年，他绝对不会只因为手下人之间的私怨，就派朱温打同州。他是有着自己的战略考量。

    然而，同州哪是那么好打的。王处存、王重荣、诸葛爽等人，谁都不会坐视同州失守。唐军一环套着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

    出征前，朱温已经跟手下诸将反复研究过该如何打这场仗。大家达成共识，必须要速战速决，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同州。否则一旦迁延日久，河中援军一到，朱温就别指望能当上同州防御使了。

    但拿下同州之后，能不能守得住，就不是朱温做得了主的了。形势很可能会像滚雪球一样，从一场局部战斗，上升为整个东部战场的决战。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将取决于谁押上的赌注更大。

    同州之战，只是一场更大的战争的序幕。朱温，只不过是这场战争中的一个棋子。而赵东阳，可能只是一个卒子。

    然而，卒子有时也能决定战争的胜负。

    是夜，赵东阳让手下在冰面上架设浮桥，渡过洛河。大军直抵同州城下。预想中的艰难攻城战没有出现，守军竟然献城投降了。

    原来，同州主力此时全部位于同州城东十里处，正扼住洛河北岸，防备从水路上来的朱温军。刺史米逢忽然得知敌军已经兵临城下，竟然吓破了胆，连固守待援的胆气都没有，带上几个亲信就逃往河中了。剩下几个门卒见刺史都跑了，再顽抗已无意义，就打开城门，迎入了赵东阳。

    所以再完美的布局，也要选对人。同州周围部署着大把的援军，却连同州遇敌的消息都还没收到，同州就已经丢了。

    同州失陷的消息却很快就传到了洛河北岸的同州军。他们见前有大敌，后路被绝，遂无战心，就地降了朱温。

    朱温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同州，当上了防御使，还将手下兵力一下就扩充到了七千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依着黄巢军的惯例，夺了一地，就得痛痛快快的纵兵劫掠一番。这既是对部下作战得胜的犒赏，又是对新招降士兵们的拉拢。

    别看同州军驻防同州，可跟城中的百姓没什么沾亲带故。劫掠起来一点都不手软。甚至因为以前没干过这种勾当，发起狠来还要更甚于朱温旧部。一时间整个同州城中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

    赵东阳带着数十骑，在城中巡视。说是巡视，对于穿门破户，四处行凶的兵痞们，他是管不了的。那些仍然躲在城中的唐军溃卒，或者是对义军抱有严重敌意的百姓，才是他要对付的目标。

    在接连捕杀了几个向黄巢军放冷箭的可疑人物之后，赵东阳感觉自己的底线又一次被刷新了。真是只有更低，没有最低。他不禁问自己，如果是张寻处在他这个位置，会怎么做？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还伴有惨叫之声。赵东阳来不及思考，急忙赶往事发地。到了地方发现，一座民宅的院子里，十几个朱温的手下，正围着一个少年。地上还躺着五六个大兵，个个抱着脑袋哀嚎。那少年手中握着一杆镔铁棍，上下翻飞，无人能近得了跟前。

    赵东阳看那少年脸上稚气未脱，估计只有十二三岁。赞叹少年功夫了得的同时，也觉得奇怪，这伙大兵不去搜刮财宝女人，来围打一个孩子干什么？

    这时领头的一个小校见到了赵东阳，迎了上来，显然认得他。

    “赵将军，您来得正好，这小兔崽子撂翻了我们好几个弟兄，您来帮忙教训教训他！”

    赵东阳笑道：“你们都老大不小了，跟个孩子制什么气？打不过就散了吧。”

    没想到那小校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yin笑道：“不能散，那孩儿的母亲就在屋中，方才我们见了，活色生香啊！实在是馋人！”

    赵东阳这才醒悟，原来这帮混蛋是要抢人家孩他妈。难怪这孩子跟他们急。这种事赵东阳就更不想帮了。于是撇了撇嘴道：“抢得了就抢，抢不了就拉倒。”说完只在一旁观望。

    那小校讨了没趣，也不再说什么，又回去斗那少年。毕竟还是个孩子，被十几个大人围着，身手再好，此时也是气力不支了。一个不留神，就被人用枪杆扫倒在地。众军士一拥而上，将那孩子制住。

    为首的小校走到少年近前，目露凶光，举起了手中的横刀。

    “住手！”“住手！”

    屋内、院外，竟然同时喊出了两声住手。

    从屋子里款款走出一个婀娜的女子，看起来应在三十岁左右，虽已为人母，但丝毫不减风韵。用“活色生香”来形容简直已经不够，应该是“国色天香”才对！赵东阳还从未见过这样完美的女人，气质比赵雅芝还要端庄，五官比某冰冰还要精致。这才叫女神啊！他在心中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