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决战五陵原（三）半渡而击

    发现唐军要渡河，黄浩第一时间下令布阵迎战。

    泾河没多宽，可以大致看清对岸的唐军部署。黄浩凭经验判断，对岸的唐军应该在一到两万之间。他手中有一万兵力，因此并不惧怕与唐军交锋。何况他还占着“击半渡”的优势。

    黄浩此时犯下了一个错误：没有第一时间派人通知黄巢。

    在下游渡河的，是李鋋的黄头军。

    为了能迅速渡河，李鋋命令七军同时造浮桥。企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渡过最多的人马，以应对齐军半渡而击。

    渡河进攻有时就会面临这样的情况。明知对方会半渡而击，也要硬着头皮上。

    李鋋一边督促各军造桥，一边心中打鼓。幺弟说这个位置好渡，的确好渡。河面平缓，河滩开阔。幺弟又说对岸齐军会不战而减半，这到底是真的假的？不会是忽悠我老李吧？

    南岸。

    齐军刚刚布好阵势，黄浩就接到报告，说西边十里的高塬对面，竟然也有大股唐军准备渡河。

    黄浩听了心里一惊。他有两个意外，一是唐军竟然敢在高塬对面渡河，实在是胆大包天，不把我黄浩放在眼里！二是对岸怎么还有大股唐军？难道皇上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黄浩这时才想起要把这边的战况向黄巢汇报。同时下令，让张归厚领兵五千，去阻击中游渡河的唐军。

    被黄浩认为“胆大包天”的这支唐军，正是张寻亲自指挥的邓唐军。

    只要稍通兵法之人，就明白中游根本不适合渡河作战。张寻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这倒不是他爱冒险。他也是迫不得已。上游让给了杨复光亲自指挥的忠武军，下游让给了李鋋的黄头军。自己就剩下中游了。

    张寻也将手下分成三路，同时造桥。他自领亲兵、奇兵、虞候军3000人为第一路；马钊领4000重步兵为第二路；裴仲领3000骑兵为第三路。黑齿暖男的2000抛车部队留在北岸不动，负责掩护渡河。

    张寻明确告知马钊和裴仲，不许比拼造桥速度。两军浮桥的建造进度，必须与张寻这一路保持一致。哪一路胆敢先造成浮桥，将以违抗军令惩处！

    张寻这是要避免当年王世充渡河击李密时犯下的错误。当时王世充诸军同时造桥，进度不一。桥先成者先进，结果被李密一一击破。

    下游，北岸。

    李鋋见对岸的齐军竟然真的调走了一半，叹曰：“幺弟果然料敌如神！大家再加把劲！”

    他这一高兴，就把张寻“诸军造桥速度必须一致”的叮嘱抛到脑后了。七军造桥速度快慢有别。性子急的，已经快要到了对岸。有意保存实力的，桥才造到一半。

    黄浩见到这个情况，嗤笑道：“那李鋋也是个草包！众将看我如何破敌！”

    话音刚落，一匹快马飞报：“报——上游发现渡河的唐军，人数不低于两万！”

    黄浩一听，脑袋嗡得一声。坏了！杨复光的主力都在这呢！根本就没去东渭桥！他第一时间派人将这个噩耗报往黄巢。

    以一万对五万，换做别人可能就撤退了。但他是黄浩。他瞬间就在脑海中拟定了一个作战计划。眼前的黄头军不足为惧，只要迅速击溃这支唐军，就去支援张归厚。然后在高塬上固守，死死拖住唐军，一直坚持到皇上的主力回师，大事可定！

    这时，黄头军的第一座浮桥终于建好了。黄浩见了，心里不停的默念，来吧来吧来吧，快点过来吧！

    结果让他失望了。浮桥造好之后，唐军竟然没有一人登岸。只派了少量兵力守在浮桥上面。紧接着第二、第三架浮桥也已经搭到了南岸。情况和第一架一样，仍然不过岸。

    呵呵，原来李鋋不是草包，也懂得诸军齐进的道理。也罢，小看你了，不过，即便是齐进，诸军之中也一定会有先后之别，不可能数千人同时登岸。我还占着半渡而击的先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黄浩一边搓着手，一边在阵前徘徊。已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却还不停的念叨着稍安勿躁。

    他着急的是中游的情况。如果张归厚撑不到他这边战斗结束，局势就危险了。

    中游，邓唐军的三座浮桥同时接岸。

    第一路的渡河顺序是奇兵营、虞候军、护卫营。第二路的渡河顺序是步军前后左右四营。第三路顺序是高慈的马军前营、王渑的左营、裴仲的中营、耶律苏察的右营，最后是王济安的后营。

    很快，各路的第一支部队就登上了南岸的滩涂。但三支军队却没有冒然前进，而是龟缩在距离河面仅七十步远的狭长范围内。恰好在高塬上严阵以待的齐军弩手的射程之外。

    高塬上的张归厚看得清楚，唐军的先头部队正在列阵。看来唐军是想渡过一支，就列好一阵。定是打算全军都列好阵势之后，再向前进攻。

    张归厚不能坐视唐军列阵。军阵一成，无备就变成了有备。半渡而击的优势就没有了。他一声令下，高塬上擂起了战鼓。两千骑兵奔下高塬，向唐军攻去。

    齐军铁骑排着紧密的队形，借着地势，呼啸着迅速逼近唐军。首当其冲的，就是张全的奇兵营。

    此时，奇兵营大概只有半数人列好了阵形。这个速度不能算慢。此时距离他们全部登岸，才过去不到一刻钟。但是，他们的速度也远远落后于邓唐军的平均列阵速度。

    望着迅速逼近的敌骑，张全心中暗想，什么狗屁奇兵营，这他妈的不就是垫背营吗？

    不过张全也想得开。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作为降将，领着一群降兵，不干脏活累活谁来干？“快一点！再快一点！不想死就他妈的快点列阵！”张全大声喊道。

    这时敌骑的前锋距离奇兵营已经仅有百步了，奇兵营的前半部虽已列好阵势，却渐有胆怯之意。士兵下意识的向后退。这可苦了后面还没列好阵的，被挤得站不住脚，最后面一排甚至已经有站到水中的了。“前面的！别他妈再退了！再退老子要喂鱼了！”

    前面也有人喊：“后面的！不服你上前面来！老子宁愿喂鱼！”

    按照唐军军法，临阵高声喧闹者，由押队官斩之。押队官、队头不斩者，即斩押队官及队头。张寻也是如此要求邓唐军的。只是张全对手下却没有那么严格。他这些兵，都是各地掠来的流民，多年混成了老兵油子。临阵吵吵闹闹是常事，张全也习以为常。

    “别他妈吵了！举枪！”就这一千人，他连旗语都不用，扯大了嗓门就指挥了起来。

    眼看着敌骑冲入了百步范围内，奇兵营全体大喝“呜呼！呜呼！”，给己方壮胆。没想到，呜呼声音刚落，就听见身后呼呼呼的声音。紧接着，只见漫天石弹呼啸着从奇兵营的头顶掠过！

    “轰！——”只一声巨响，齐军人仰马翻！

    没错，邓唐军隔河发射的上百发石弹，落地时只有轰的一声。而不像其他军队使用抛车时那样，是噼噼啪啪一声接着一声。这就是训练有素，和打得精准。上百发石弹同时抛出，又密集的落在同一个区域，所以听起来只是一声！

    齐军骑兵的攻击阵形非常紧密，这一波石弹攻击，直接砸中了上百骑兵。另有大约两倍数量的骑兵猝不及防，被前面倒地的战马绊倒。竟然只在一瞬间，就折损了一成半的兵力。

    仍在北岸的张寻看见这个战果，非常的满意。要不是抛车的最大射程只有两百多步，他甚至不会等到现在才发砲。来自后世的他，很习惯于在作战之前先来上一通炮火准备。这种打法，是让唐朝人很不习惯的。在这个时代，抛车从来都是攻城器械。几乎没人用来打野战。

    这种隔河砲击的战法，打了张归厚一个措手不及。他见骑兵的锐气已挫，冲击的速度已经不再，再勉强攻击对方的枪兵，已经没了优势。于是果断鸣金收回骑兵。与此同时，他大旗一挥，派上了弩兵。

    张归厚的应变能力也很强。只一轮攻击，他就看出了对方抛车的射程所限。大概只能覆盖到距离河边一百五十步左右的位置。但他手中的弩兵，射程可达两百步。完全能够在抛车的射程之外，攻击到唐军的滩头部队。

    骑兵后撤的同时，三千弩手下了高塬。

    张寻马上捕捉到了敌军的异动。他也命手下举起一杆大旗。这面大旗是他亲自设计的图案，上面绘了一个大大的闪电符号，闪电四周整齐的排布着八个震卦。只要稍有常识的人就能看懂，这面旗代表着雷！

    这就是黑齿暖男统领的抛车部队的旗帜。张寻亲自命名这支部队为“奔雷军”！

    黑齿暖男见奔雷军的旗帜被高高举起，晃了三圈之后向前倾斜，他大喊一声：“全军渡河！”一百架抛车，竟然纷纷拔起地锚，被缓缓推上了浮桥。

    高塬上的张归厚看见，骂了一声娘。唐军能不能像爷们一样以军阵对军阵的面对面战斗？离了抛车就不能活了？

    但是骂归骂，他却并不怕唐军这一招。抛车移动缓慢，等拉过泾河，恐怕滩头部队早就让他的劲弩射死了。他高声喊道：“快点布阵！给我狠狠的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