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麒麟山学友会

    忠义军与宣武军联手平定蔡州，立下了大功。朝廷不仅重赏了两军，还特意下诏，召两个节度使入京受赏。接到诏书，张寻有一点意外。一般来说，都是从朝中派出的都统，得胜之后才需要回朝受赏。像张寻和朱温这样的藩帅如果立了功，一般不需要入京，只在藩镇遥领皇恩即可。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李杰忽然要两位功臣进京，是否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踏白司祭酒施惊墨就劝张寻找个借口，不要进京。李杰毕竟刚刚登基不久，是什么样的脾气，什么样的禀性，谁也摸不准。万一受了身边人的蛊惑，想要一举除掉张寻和朱温怎么办？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毕竟登基之初，李杰就显示出了中兴唐室的雄心。而要中兴唐室，刈除藩镇似乎是必然的选择。

    别看张寻在邓州呼风唤雨，好似主宰一般的人物。如果离了忠义军的地盘，到了长安，也就是一个稍稍有点功夫的武人，也敌不住一旅之众的围攻。天子如果真想动他，他必将九死一生。

    但张寻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奉旨进京。他自信李杰没有疯。即便李杰真有意害自己，也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手。毕竟他是大唐天子，再心急，也得顾及天下人的风评不是？张寻刚刚立下大功，顶着功臣的光环。如果遭遇毒手，李杰就不怕别人说他是卸磨杀驴吗？到时候谁还肯为他卖命？

    而且，如果找个借口不奉召，李杰是不会说什么，但心里一定会对张寻有所怀疑。张寻自认为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不想凭白蒙受猜疑。

    文德元年十一月初，张寻在都押牙契必鸿的保护下，仅帅两千亲军离开了邓州。一路走商州，出蓝田，仅仅用了六天时间，就到了关中。长安就在眼前。

    不过最后这一点路，张寻却没有着急走。他命契必鸿在蓝田扎下营寨，然后差人去华州打探了一下那边的动静。没过几天，张寻就收到消息，东平王朱温，也奉召了。由于汴州路途稍远，此时朱温才过潼关，尚未到华州。还得至少三天才能到长安。

    张寻于是传令下去，要契必鸿准备好，后天一早就拔营启程。

    十一月十二日，张寻和朱温的队伍同日抵达长安城外。只不过张寻是到了长安东南角的延兴门。朱温从华州方向过来，到的是长安东北角的通化门。

    张寻当然不能直接把两千亲军带进长安城。任何藩帅，都无权领兵进京。朝廷已经给忠义军在长安城外选好了一处营址。张寻把部队带到指定位置，安顿好，就带了十余骑亲随，赶往长安。

    朝廷已经派宣徽北院副使李周潼在长安城外十里迎接。张寻与李周潼寒暄之后。李周潼便一路作陪，领着张寻一行从延兴门进入长安。路上，李周潼说朝廷已经给张寻安排好了馆驿，就在大明宫丹凤门外的永兴坊，出入大内十分便利。永兴坊的驿馆从前是处王府，住宿条件也是全长安最好的，也符合张寻的身份。

    不过张寻却没有答应。只道自己早就找好了住处，不劳中使费心。

    李周潼听张寻如此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一方藩帅，当然有权自己决定住哪。李周潼于是便只起到向导的作用，张寻说要去哪，他就在前面带路。最后把张寻送到了城西的延寿坊，方才辞了张寻，回宫复命。

    延寿坊前，早有一行人在坊门外等候。为首的一个，正是吏部侍郎朱朴。在朱朴的身后，一左一右站着翰林学士仇殷和侍御史卢光启。再往后则是杜旬鹤、吴师范、郑允、姚伯真以及其他三四十个张寻叫不上名字的文臣。看穿着打扮，应该都是在京做官的士人。从官袍的颜色上看，品阶大多不高。张寻知道，这些人一定是这几年从麒麟山书院考出去的学生。

    自从中和三年那次科举之后，虽然再没有发生忠义军的乡贡举子百分之百全都中举的盛况，但中举率也在九成以上。四五年来，仅在长安一地，有麒麟山书院背景的官吏就有五六十人之多。余者更是遍布全国，从河北的义武到岭南的广州，几乎只要朝廷还能委派官吏的州县，就有麒麟山书院学生的身影。

    由于人数越来越多，学生们在书院时又有在麒麟社定时聚会的习惯。所以早在三年前，在朱朴、卢光启等人的倡议下，就在长安成立了一个麒麟山书院学友会。朱朴由于年纪较长，官职又是最高，遂顺理成章的当上了会长。而会址，当时就选在了这个延寿坊中。

    起初，学友会只不过是延寿坊中东北隅的一处两进小院。仅仅过了三年，随着朱朴等人的官越做越大，学友会的会员也越来越多，小院已经满足不了需求。最终整个延寿坊竟然都被买了下来。成为了学友会的会产。

    虽然名义上，延寿坊是由所有在京的麒麟山书院学生集资购买。但根据传闻，其实大部分资金，都是来自于忠义军节度府的直接拨款。

    有了这个学友会，麒麟山书院的毕业生之间的联系就更加紧密了，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大家也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比如这次张寻进京。会长朱朴早早知道了消息，就立即通知了下去。今天除了当值实在走不开的，基本上都来这里迎接张寻了。

    学生们一见张寻，一齐施以学生之礼，口中齐声说道：“学生某某，见过大宗师！”

    张寻道：“大家快都起来吧。你们在京做官不易，都辛苦了。”

    众人纷纷起身，立即仿佛众星捧月一般，将张寻围在了中央。张寻拉着朱朴的手，在众人簇拥之下迈步进了坊子。

    延寿坊中，学生们早已备下了丰盛的酒席。张寻自然坐在上首，其余人论资排辈，分列两侧。席间丝竹相伴，又有胡姬舞蹈助兴。所有人都开怀畅饮，非常尽兴。张寻揣度今天的时辰已经晚了，估计天子不会宣见，遂也放开了量，大口大口的喝起酒来。

    席间，张寻也没忘从众人那里探听探听天子的口风。

    “仇翰林，你常在宫中行走，可听说这次圣上为何要召本王进京？”

    仇殷道：“说是天子想要当面表彰王爷的功绩。”

    张寻点了点头，心想看来仇殷也和他一样，只知道朝廷明面上的说法。并不知道太多内情。张寻遂也不问了。其余各人官职没有太机要的，更不可能知道什么内情。

    张寻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问身边的朱朴道：“如今吏部的事，可好做吗？”

    朱朴不知道张寻是什么意思，只道：“说实话，有些清闲。不过是照章办事，批一些公文罢了。如今各地的州县长吏，大多已由藩帅选好了人选。下面呈上来，吏部只是盖个章。并没有太多需要甄选的事情可做。”

    张寻点了点头，问道：“你升上侍郎有多久了？”

    “刚刚才满一年。”

    “喔。”张寻仿佛自言自语道：“时间还是有点短呐！”说完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故人相见，又见麒麟山学友会的发展如此如火如荼，张寻心中高兴，故而多贪了几杯。不知不觉中就有些醉了。他正要起身离席，宣布今天的晚宴到此结束，忽然宴会厅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皇上有旨！宣，西平王，检校太尉，忠义军节度使张寻，即刻入宫面圣！”

    张寻一听，酒一下醒了七八分。什么情况？如今已近戌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外面都要宵禁了，天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宣我进宫呢？有什么话非得晚上说呢？说实话，张寻感觉有些怪怪的。

    席间众人也都觉得奇怪，但由于是皇上的圣旨，遂无人敢劝张寻不去。张寻只得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在贴身侍卫宋蛮的搀扶下，离开了宴席。

    出了延寿坊，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微风一吹，张寻又清醒了许多，不过此时头却有些疼了。他一手揉着脑袋，问前面带路的中使道：“天色已晚，圣上为何要这个时候见我？”

    中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恭恭敬敬的答道：“老奴不知。”

    张寻又问：“圣上要在何处见我？”

    中使又道：“到了王爷就知道了。”

    张寻还不甘心，又问：“可是只宣见了我一个人？”

    中使仍是一脸谦恭的回答道：“老奴只是来宣王爷一人，至于有没有别人，老奴实在是无从知晓。”

    老宦官一问三不知，张寻虽然无奈，也只能在后面跟着。

    一路上寂静无人，一行人沿着第四横街一路向东走，穿过了朱雀大街，又走了大概一里多路，才终于到了丹凤大街。向北一直走，就是大明宫的南门丹凤门了。确认了目的地是大明宫，多少让张寻出了一口气。李杰如果真有什么阴谋，应该不会选择在皇城动手。

    又穿过了四个坊子，才终于到了丹凤门前。张寻望见，门前隐隐约约有一簇火把，火光映衬之下，一人的身形让张寻感到十分熟悉。

    不一会走到近前，一人高声说道：“贤弟，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张寻定睛一看，说话的人正是朱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