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久违的美好

    人总是这样，对待越亲近的人，往往越苛刻。有时候陌生人的伤害能一笑而过，好朋友的一点“忤逆”却偏偏让你怒不可遏。赵东阳就是这样，他被李暮的“背叛”气坏了。

    没错。在赵东阳的眼里，李暮就是背叛了他。当初那个总是拍他马屁，主动为他抄作业，被人欺负了总来找他出头的小暮子，如今竟然跟他摆起了一副臭脸，讲起了什么“大义”，什么“底线”，真是反了天！

    赵东阳一刻都不能忍。他立即下令，全军出发，进攻潞州州城上党。他要立即让李暮知道，他赵东阳还是过去那个李暮只能仰视的“大阳子”。过去他总是用拳头帮李暮找回尊严。这一次，他要用“拳头”为自己争回面子。

    当事者迷。赵东阳从来都没意识到他到底有多么迷信武力。

    旁观者清。王析再一次驳回了赵东阳出击的命令。如今王析已经不再是一介参军了。她被赵东阳任命为昭义军行军司马。严格按照程序来说，如果没有她的配合，身为昭义军节度使的赵东阳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你、要、干、什、么？”王析一字一顿的当面质问道。

    “我……”赵东阳软了。他只有在女人面前才能稍稍温柔一点。“我要打上党。”

    “拿什么打？”王析往帐外一指：“就凭外面那两千残兵？”

    赵东阳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是一时冲动了。保守估计，上党城中至少也有五六千守军，如果没有内应，他是极难成功的。

    但他不想认怂。面对王析，赵东阳哪儿都软，唯独就是嘴硬。

    “还有丁会。丁会应该还没离开上党，他可以做内应。只要他打开城门，我们就可以……”

    “丁会的大营已经挪到城外了。刚刚接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王析淡定地说。

    “这个废物！”赵东阳恨恨地说。

    “丁会再废物，也顶了整整两个月，没降。”王析冷冷地说。

    不过她刚说完，就后悔了。她看到赵东阳的脸刷地一下涨的通红，就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王析暗想，哎呀，打人不打脸，说好不揭人伤疤的，怎么又忘了！自己平日里对人也不尖酸，怎么一到他这里，说话就有些肆无忌惮了呢！

    很快王析就知道造成她在赵东阳面前总是肆无忌惮的原因了。赵东阳虽然看上去已经怒不可遏，但终究又忍了下去，强压着怒火，没有发作。而且还喊回了刘知俊，收回了出征的命令。原来每一个乖张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宠到没边儿的男人。

    我也应该宠一宠他。王析这样想着，说道：“其实你也没错。这事儿是李暮不对，他不应该出尔反尔。早知不该陷同袍于不义，当初又为何答应？是该给他一点教训。”

    “对嘛。我就是这个意思！”赵东阳顺着台阶就下来了：“可是咱手头兵力实在是有限，这可怎么办？如果不能夺得潞州，我这个空头节度，就只能退回相州去了。”

    “空头节度，也是节度。咱们去上党。”

    “啊？”赵东阳以为自己听错了。王析刚刚不还反对自己去上党的吗？

    “不过不是你那种去法。李暮有他的大义，咱也有咱的大义，将军怎么忘了？”

    我的大义……赵东阳心中琢磨着王析的意思，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帅印道：“可是说……”

    “没错！不管朱温是怎么从朝廷弄来的委任状，总之你是天子正式任命的昭义军节度使。你才是这潞州名正言顺的主人。咱就大张旗鼓的去到上党的城下，以皇命赴任，要求李暮和李罕之让出潞州。倒要看看二李会如何应对！”

    “妙啊！我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若不开门，那就是拒绝皇命，就是抗拒朝廷！到时候无论打还是不打，咱都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那一方啊！”赵东阳憨笑道：“你果然是我的女诸葛！”

    “少拍马屁。”王析笑道：“那你想好了没有，二李若不开门，就铁了心抗旨了。你又该如何应对？光有道德制高点可不能当饭吃啊。”

    赵东阳又懵了：“这……我还没来得及想。”

    “唉！”王析摇了摇头，“你呀，就只有两个优点。”

    “哪两个？”

    “一个是能打仗，二个是听我话。”

    赵东阳不好意思的笑了：“嘿嘿，有这俩优点就够了。我知道你肯定早就有办法了。快给我说说。”

    “你呀你！真不知道你要是离了我会怎么样！”王析敛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有时候就是过于迷信武力了。大多数时候，武力并不能解决问题。”

    “这我可不同意啊。我坚定地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武力解决不了的事儿，如果有，那只能说明你的武力还不够强大。”

    王析摇摇头，一副“你已经不可救药”了的表情，说：“就算你说的对，那你承认现在武力不够强大吗？”

    “这我承认。”

    “那不就结了？武力解决不了，不就得想别的办法？虽说咱们北渡之后，不再受朱温的控制得了自由。但同时也失去了朱温的庇护。现在的我们，就好似初生的雏鸟，经不起一点风雨。要想在强敌环伺的环境中站稳脚跟，慢慢丰满羽翼，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找一个靠山。”

    “靠！”

    “什么？”

    “没什么，那这又和在朱温手下有什么区别？搞来搞去都是要抱别人的大腿，那我还折腾个什么劲？老老实实做朱温的马仔岂不是更好？”

    “完全不一样。你知道义武节度使王处存的靠山是谁吗？”

    “河东李克用。”

    “没错。但如今朝廷讨伐李克用，李克用正在用人之际，他能指挥得动王处存，让义武军与河东军一起对抗朝廷吗？”

    “当然不能。”

    “但过去你在朱温手下时，他就能如臂使指般的指挥你四处征伐，而你丝毫不敢违逆。”

    话说到这里，赵东阳才开窍。靠山和BOSS，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不过你好像跑题了。咱们刚才不是在讨论如何夺取潞州吗？怎么说到靠山上了？别绕弯子了，快点说出你的办法吧。”

    “给你的好兄弟张寻写一封信，说是投靠也好，效忠也罢，或者美其名曰为盟友，总之表达清楚，你愿意成为他的忠义军阵营中的一份子。而你的要求，就是让他把泽、潞交给你。你为他镇守昭义，对抗河东和河朔诸镇。”

    “这……”

    “怎么？觉得张寻不会答应？”

    “不。他一定会答应。”

    “那怎么了？觉得为难？”

    “难倒不难，唉，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有点……”

    “面子的问题？”

    赵东阳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没听说过一句古话吗？”

    “什么？”

    “成大事者，不要面子。”

    ……

    赵东阳觉得有些讽刺。自己满世界逛了一圈，最后竟然还是回到了原点。原本豪情万丈的想混出个样子，成为能够和张寻分庭抗礼的人物。没想到七八年过去了，还是要靠人家张寻。

    赵东阳领着两千人马，大张旗鼓的行至上党城下，要求入城履职。不出意外的，李罕之以战争期间，只听招讨使张寻的命令为由，拒绝赵东阳入城。赵东阳也无力攻城，只能挨着丁会的大营，驻扎了下来。又按照王析所说，给张寻写了一封信。不过这信基本上是王析代笔的。

    没过几天，虽然没有接到张寻的回信，赵东阳却惊奇的发现，李罕之的人马竟然匆匆忙离开了上党城，一路向西去了。得知城内兵力空虚，赵东阳甚至有些纠结，要不要直接夺了潞州。最终还是被王析拦了下来，要他继续等待张寻的回信。

    又苦苦挨了五日，已是十月中旬。久未露面的李暮竟然亲自来到了赵东阳的营中求见。

    赵东阳觉得奇怪。自从李暮违背承诺拒绝配合自己夺城之后，也许是因为面子挂不住，就一直没有再和他有任何形式的接触。今天究竟刮得什么风，李暮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赵东阳有种预感，破局的时刻就要到了。他立即出营迎接李暮。

    两人见了面，互相照着对方的肩膀凿了一拳，相视一笑，就算和解了。赵东阳这才觉得，兄弟之间，还真是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管有什么龃龉，只要一见面，吹吹牛扯扯淡，就依然能找回当初的感觉。

    不过，李暮可不是来找赵东阳扯淡的。通过他的口，赵东阳终于得知了西线的很多消息。原来河中军突然背叛了联军，西线战事已经吃紧。李罕之就是去救援临汾去了。

    “那寻哥的意思是？”

    “让你接管泽、潞。”李暮说道：“我就是来和你详谈如何交割上党城的防务的。”

    “你也要走？”

    “恩。郭琪率领佑国军的主力已经到了泽州，我要领兵进攻王重盈治下的绛州。配合寻哥作战。”

    “需要我帮忙吗？”

    “你守好泽、潞，给兄弟看好后路，就是帮大忙了！”

    赵东阳笑了笑。这种兄弟齐心作战的感觉，实在是一种久违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