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韩建的小圈子

    李晔问孔纬为何不能让楚王讨伐杨复恭，孔纬道：“楚王已控河阳、山南东道、荆南等军，若再得山南西道，必将势大难制啊！”

    原来还是想搞平衡这一套。不过这一套却颇对李晔的心思，天子当即改了主意，决定婉拒张寻的请求。

    张寻本已磨刀霍霍，准备向兴元府进军了，却忽然接到皇上劝阻的诏书，他心中当时就十分不快。整个事件的发展似乎已经有些超出了他的控制。

    张寻当初的计划，是借着威胜军换帅这个机会，逼迫杨复恭下野，然后再借着朝廷的名义向杨守亮和杨守立等人开战，以夺得凤翔和山南西道，顺理成章接收杨氏一党的地盘。这样一来，潼关以西将再也没有人能够挑战他的权威。到时候，他就可以专心对付东面的朱温，或者北面的李克用了。

    结果没想到杨复恭竟然狗急跳墙，搞了一出军事政变。虽然没有成功，但却打破了关中诸镇已有的力量格局。杨守立趁机摇身一变，投靠了朝廷。导致张寻没有借口再打凤翔。而李茂贞、拓跋思恭等人也趁机提高了自己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捞了不少政治资本。而更让张寻感到忧虑的是，镇国军的韩建似乎有脱离控制之嫌。而就连张寻最为放心的李暮，竟然也背着他搞起了小动作。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张寻感到焦躁不安。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策略。是否有些过于柔和，而让人觉得有机可乘了？也许，要想顺利达到自己的目的，必须得秀一秀肌rou了。

    不过此时张寻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秀肌rou的借口。天子明确下诏不许打山南西道，他总不能抗旨吧？张寻自从发迹以来，就以忠于朝廷著称，因此才能迅速凝聚一批拥护唐室的人在他左右。如果忽然改走“王霸”路线，恐怕会动摇人心。

    但刚刚被朝廷驳回了请求，张寻也急需要一件事来证明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他遂又给朝廷上了一份奏章，举荐吏部侍郎朱朴入阁为宰相。

    转眼间朱朴升上吏部侍郎已经五个年头了，论资历，绝对够入阁为相了。这五年来，朱朴的表现也很让张寻满意。虽然偶尔也有些读书人的倔强，但对于张寻的指示，还是基本不打折扣的。这也是读书人知恩图报的优秀品质的体现。如今宰相之位终于出了空缺，必须有人补位，所以张寻趁机提名朱朴。他已经想好了，如果李晔敢再次驳回他的提名，他就必须得给朝廷一点颜色看看了。

    这一次朝廷没让张寻等太久。可能李晔也是想补偿一下张寻，第一时间就准了奏。升吏部侍郎朱朴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朱朴于是就成了排在孔纬、刘崇望之后的第三宰相。

    朱朴拜相的消息传来，整个忠义军上下，包括张寻在内，全都十分欣喜。这相当于在朝廷的决策层有了自己人，以后忠义军的消息将会更加灵通了，也更容易把准朝廷的脉搏。

    朱朴的作用很快就显现了出来。景福元年五月，张寻忽然接到朱朴的密信，说朝廷正在讨论让镇国军节度使韩建挂帅，讨伐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因为杨守亮多次拒绝将逆贼杨复恭交给朝廷，并且还停止了向朝廷输送贡赋。

    这个消息可气坏了张寻。拒绝了他，却另任他人。这如果让天下人知道了，该会怎么想他张寻？皇上这不是摆明了不信任他吗？

    张寻立即给朱朴回信，让他尽可能在朝堂上发出反对的声音。同时注意韩建那边对此事到底是何态度。

    其实张寻心里清楚，这多半又是孔纬的主意。朱朴刚刚进位宰相，说话的分量还不能同孔纬相比。所以朱朴多半难以阻止这件事情的通过。此时他更想知道的，是韩建到底会不会接受朝廷的这个委任。

    华州，镇国军节度府。

    韩建也听说了朝廷要让他挂帅讨伐杨守亮的消息。他心中是又惊又喜。却又迟迟不敢下决断。

    他当然知道张寻之前被朝廷拒绝的事。所以如果他接受委任，无疑就会得罪张寻。而如果不接受，又会得罪天子。张寻和天子，究竟哪一个更可怕？说句实话，韩建此刻有点掂量不清。

    在韩建心中，张寻是一个特别能打仗，会打仗，但又宽厚仁慈的统帅。因此韩建背靠张寻这棵大树，日子过得倒也舒心。用不着整日提心吊胆。而这，多少给他造成了一种错觉，似乎张寻眼睛里能揉沙子。未必会跟他锱铢必较。

    最终韩建决定先找几个人商量商量。他想评估一下，万一自己真的挂帅，能有多少帮手。

    韩建分别给昭信军节度使李茂贞、凤翔节度使杨守立写了信，探听二人的口风。结果出乎意料的，两个人都明确表态，只要朝廷下诏讨伐杨守亮，他们将义不容辞出兵助剿。

    不管李茂贞和杨守立两人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总之是给韩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韩建心里盘算，如果有昭信、凤翔两军支援，他最少能纠集起一支万人以上的大军来进攻兴元府。到时候再修书一封送往成都，让刚刚平定了西川的节度使王建配合作战，同时在南面进攻阆州、龙剑等地，大事不愁不定。

    他自信凭自己和王建当年在忠武八都时攒下的交情，王建不可能拒绝。何况这事本身也符合王建的利益。韩建早就看出，王建志向不小，早晚两川都会落入王建之手。

    景福元年七月，朝廷正式下诏，任命镇国军节度使韩建为山南西道招讨使，昭信军节度使李茂贞为招讨副使，凤翔节度使杨守立为行军司马，命令三镇兵马即日起兵，讨伐山南西道节度使节度使杨守亮。

    韩建没有立即接旨，但也没有拒绝。他只是对中使说，建议秋收之后，粮草足备之时再进兵，希望中使能把他的意见转达给朝廷。

    实则韩建是一招缓兵之计。他要利用这个时间，试探一下张寻对于此事的态度。

    在信中，韩建极力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并且希望能由张寻挂帅，到时候他愿意为先锋，替忠义军打头阵。

    张寻看完信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韩建的真实想法并不在这封信里。而是在他的实际行动中。韩建最近频繁与凤翔、金州等地有信件往来，根本就逃不出踏白司的眼睛。这一切都被张寻掌握的清清楚楚。

    显然，有一股完全不受张寻掌控的势力，正在关中慢慢崛起。这股势力以韩建、李茂贞、杨守立三人的小圈子为核心，外围可能还有定难军拓跋思恭、陕虢节度使陈佩，甚至是西川节度使王建。

    如果任由这股势力做大，那么关中将再无张寻立足之地。威胜军节度使褚良也将是独木难支。张寻必须采取行动。

    踏白司祭酒施惊墨建议道：“不若将计就计，就按照韩建说的，咱再上书一封，要求朝廷让楚王做招讨使。到时候看朝廷怎么办。”

    “呵呵。”张寻一声苦笑：“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想走的孩子留不住。就由韩建去吧。我倒要看看他能立下多大的功劳！”

    张寻虽然嘴上说由他去，实际针对韩建的小圈子，做了一系列的部署。

    首先，他派人给西川节度使王建送去一封信，以及足够丰厚的礼物。这是王建夺得西川之后，张寻第一次与王建正式往来。

    张寻当然不会在信中直接要求王建拒绝与韩建联手。他只是委婉的，像是站在王建的角度考虑一样，为王建摆出了西川此时面临的几大危机。首先，占据彭州的杨晟，就是西川的心腹之患。万一王建出兵阆州，兵力空虚，极有可能受到杨晟的攻击。而东川节度使顾彦朗、巴州刺史鹿晏弘等人，也并不可靠，都是威胁西川的不稳定因素。最后，张寻还在信中提到，因为涪州等地盗匪横行，张寻已经命令荆南节度使契必阿大陈兵于夔州，随时准备越境剿匪。这，简直就相当于是威胁了。

    之后，张寻又给天佑军都指挥使王渑下了一道命令，要其在昭信军的边境寻衅，哪怕打上一场小规模的战争，都在所不惜。这显然就是在敲打李茂贞了。

    安排好了这一切，张寻才给韩建回信。在信中，他不仅不反对，还表示要支持韩建挂帅。并且会要求威胜军、静难军等军出兵配合。还特别贴心的询问，要不要忠义军也派出一些人马支援作战。

    韩建接到回信，简直喜出望外。他深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韩建心想，楚王果然宅心仁厚，当初如果自己胆子一小，不敢出这个头，可就亏大了！他立即回复朝廷，表示同意挂帅，并且保证在一个月内出兵。

    就在韩建信心满满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却忽然接到李茂贞的来信，说金州边境发生了冲突。短时间内，他无法出兵支援韩建了。

    韩建略一思索，就全都明白了。他恨恨地道，好你个张寻！没想到也是个当面人背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