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劝降杨复恭

    景福二年四月，唐军势如破竹，连下兴、凤二州。

    五月初一，同州刺史黑齿暖男攻克百牢关，打通了通往兴元的道路。初三日，同州军又与静难、威胜等军败兴元军于定军山，斩首七千余级。兴元军最后的主力被消灭殆尽。

    五月初五，端阳节。唐军的最高统帅，山南西道招讨都统、楚王张寻亲率中军驻于褒城。南距兴元府的府城汉中城不足十里。

    同日，同州、静难、威胜、泾原等军也抵达汉水之南的南郑。切断了杨复恭、杨守亮等人南逃的路线。

    而就在两日前，昭信军和玄武军经过一番苦战，也终于击败了城固城外的援军。杨子实、杨子迁、杨子钊等人献城投降。东线战事结束。李茂贞已领军从东面迅速逼近汉中。

    合围汉中之势已成。张寻却没有急着攻城。此时汉中城中至少还有六七千守军。若守军拼死守城，也会给唐军造成很大杀伤。而且龙剑节度使杨守贞、绵州刺史杨守厚等人的援军也正在赶来兴元的途中。这个消息恐怕也会增强守军坚守的信心。

    张寻决定先试试劝降杨复恭，万一成功了呢？

    他亲自作书云：“大伯一时糊涂铸成大错，以至天怒人怨。今势已必败，请勿再徒手相搏。若能诚心悔过，随侄赴京请罪，天子念及当年拥立之功，想必定能宽宥。不至丢了性命。”

    信是由军士射入城中。故而先被杨守亮获得。杨守亮便拿着信，领着一队人马，到魏公宅去见杨复恭。

    杨复恭是何等精明之人，见杨守亮这个阵势，就知道只要他一松口，流露出要献城投降的意思，杨守亮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当场砍了他。张寻信中说得清楚，天子如果可能赦免杨复恭的话，也只是因为当初登基时杨复恭的拥立之功。而杨守亮可没有这份功劳。

    “兴元之难皆由老夫而起，今势已急，大侄可将老夫绑了送出城去。他张寻既能回去交差，也许就能使这一方百姓免遭涂炭。”

    “大伯此言差矣。张寻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意在兴元，而非大伯。即便您不在这里，他也早晚要来图山南西道。”

    “唉！是咱家老糊涂了！”杨复恭长叹一声：“大侄说得有道理啊！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张寻怎么可能就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就如此兴师动众呢？”

    “那大伯的意思是？”杨守亮指着张寻的信问道。

    “老夫犯下的可是谋逆大罪，今负隅顽抗亦死，自去投罪亦死。不若就顽抗到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杨守亮点了点头，显然对杨复恭的回答很满意。

    “不知大侄有何打算？”杨复恭反问道。

    杨守亮略为思索道：“只希望能坚守到守贞、守厚的援军过来，到时或有机会从兴元突围出去。”

    “大侄真打算放弃兴元了？”

    “事已至此，想不放弃也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老夫倒有一计，或可拖延一些时日。”

    很快张寻就收到了杨复恭的回信。信中说道：“谋逆大罪本在复恭，与守亮无涉。老夫可以自缚出城，但希望贤侄能网开一面，同意放守亮及其家人、财货安全离开兴元。老夫只此一个心愿，万望贤侄成全。”

    张寻看完信陷入了沉思。他倒不在乎能否抓住杨守亮。甚至连杨复恭，他都并不十分在意。他只想以最小的代价夺得整个山南西道。因而杨复恭的建议对他来说很有吸引力。如果只需要放走杨守亮一家，就能兵不血刃拿下汉中，这倒是笔划算的买卖。

    只不过，张寻担心杨复恭有诈。凭他对杨复恭的了解，此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舍己为人的举动呢？这着实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不过如果不答应，张寻就难以知晓杨复恭下一步棋要怎么走。左右权衡，最后他决定答应杨复恭。但有一个条件，就是杨守亮必须在两日内离开兴元。而且所有带走的人，必须报上名单，让忠义军一一查验。

    结果，出乎张寻意料的，兴元方面很快就答应了这个略显苛刻的要求。

    五月初七，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带领全家三百余口，及五百侍卫亲军，总数不足千人，从汉中城的南门出了城。南门外，早有一支唐军严阵以待，准备查验所有出城人员。为首一将，大约三十来岁，脸上带着刺字，正是同州刺史黑齿暖男。

    此时，汉水南岸诸军已经依照张寻的命令，纷纷后撤十里到数十里不等，给杨守亮离开兴元府让出了空间。唯一剩下一支人马，就是黑齿暖男的同州军。他们的任务，就是查验杨守亮的随行人员。

    黑齿暖男亲手捧着花名册，站在大路中央。两旁都是全副武装的同州军，将道路封得死死的。事先张寻特意吩咐过，除了名册上杨守亮的家人，以及杨守亮的五百个护卫，多一人都不许离开汉中。特别是要注意，千万不能让杨复恭本人混入队伍，逃出城去。

    “看来九哥是多虑了。”黑齿暖男自言自语道。因为他清楚的看见，汉中南门城楼上竖有一顶大纛旗，旗下端坐一位肥胖的老者。显然就是杨复恭本人。杨复恭这是要为杨守亮送行啊。黑齿暖男如此想着。

    这时杨守亮一行终于走了过来。每过来一个人，黑齿暖男就问姓甚名谁。稍微答得慢的，就要挨上一鞭子。若是回答得支支吾吾，那就别想走了。杨守亮的一个侄子因为口吃，在挨了几鞭子之后，仍然说不利索自己是谁，竟被同州军立即绑了起来，遣送回了城。杨守亮的家人们皆是敢怒不敢言。

    不一会，队伍中间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走来，到了黑齿暖男身前，强作笑容道：“我就不必验了吧？大白应当还记得我。”

    黑齿暖男抬眼瞟了一眼，发现说话之人正是杨守亮。两人当然是老相识了。当年曾一起在杨复光麾下与黄巢军作战。不过黑齿暖男从来就不喜欢杨守亮这个人，遂头也不抬的问道：“来者何人？”

    杨守亮摇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以缓解尴尬：“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

    “过去吧！”

    杨守亮朝着黑齿暖男一拱手，策马走了过去。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几顶轿子，都是杨守亮家的女眷。黑齿暖男也不避嫌，上去就要掀帘子。一个家丁头目似的人物立即挡在了轿前，嚷道：“轿子里是杨家老夫人，切勿惊吓了老人家！”

    黑齿暖男眼睛一瞪：“谁都不能例外！快点给我让开！”

    家丁毫不示弱，只是不让。黑齿暖男抬起鞭子就打，打得啪啪作响，家丁却仍然半步也不肯挪。气得黑齿暖男当即抽出腰刀，就要杀人。

    这时轿子里忽然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且慢！”

    话音刚落，轿帘被从里面掀开，黑齿暖男一看，里面果然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穿得雍容华贵，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老夫人。

    “轿中何人？”

    “不孝子杨守亮之母，京兆刘氏。”那老妇不紧不慢的答道。

    黑齿暖男又往轿中看了一看，见里面再无别人。遂道：“过去吧！”

    随后的几顶轿子全都学乖了，纷纷掀开帘子让黑齿暖男查看。就连杨守亮的媳妇也让黑齿暖男从头到脚看了个够，才放过去。很快最后一顶轿子也过去了。名单上的三百余口一一验看完毕，并没有任何多余之人。

    “快！再快一点！谁要是掉队，就自己去利州！别指望大家会等你！”

    杨守亮一个劲的催促队伍加快速度。虽然张寻承诺放他安全离开，他却不敢相信张寻一定会遵守承诺。他必须争分夺秒的逃命。

    这样不分昼夜的走了两日，一行人已是人困马乏。五百侍卫逃散了两百多，就连杨守亮的家人也多有掉队，家丁杂役更是逃走了一大半。再走下去，恐怕杨守亮就要剩下孤家寡人了。

    不过好在，这一路既没有遇到拦路的，身后也没有追兵。眼看着转过前方那道山梁，就要到达龙剑军治下的利州境内，杨守亮终于稍稍有些放心。

    终于走过山梁，前方一片开阔，杨守亮却是脑袋嗡地一声。原来，前方大路上，竟然整齐列着一支军阵，少说也有数千人，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杨守亮心说不妙！定是张寻那厮派来截杀我的！

    杨守亮已经打算束手待毙，一队骑兵迎了上来，当头一将大声喊道：“龙剑节度使杨守贞，特来迎接魏国公！”

    杨守亮这才看清，来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义弟杨守贞。他顿时大喜，喊道：“贤弟！你可算来了！”

    杨守贞朝杨守亮一拱手，问道：“义父他老人家可安好？”

    杨守亮笑着往身后一指，只听一顶轿子里有人说道：“儿啊！为父这把老骨头，可好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