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一进到厕所，苏皓就扶住马桶一阵干呕，然后又将手伸进喉咙里。 其实周瑶死的那天，苏皓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冲昏了头脑，后来被带到刑警大队时，他才回过 神来。同一时间，那种负罪感和恶心感一拥而上，挤得他的心脏都快要爆裂了。他曾经好几次蹲 在厕所里，用手抠着喉咙，然后疯狂呕吐，直到吐出胆汁。 吐完之后，苏皓打开水龙头，疯狂地冲洗着脸部，想要将那股味道冲掉。 眼泪和着水，在他的脸上肆意横流。 弄完这一切苏皓才回到房间，当他正准备躺下去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苏皓将手机打开，发现是Hecate发来的消息。 “今天这场游戏，你赢了。不过，下一场游戏，很快开始，我会亲手赢得胜利。” 初春的这晚夜，却冷得如同寒冬腊月。 一天后。 苏皓在学校上课，他无心听课，只是不停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隐隐约约的，苏皓听到老师说，好了，这节课就到此结束。然后下课铃响了，到了中午休息时间 。苏皓立马动身，快步走到楼梯间等候着。不到两分钟，就陆陆续续有其他教室的学生下楼，准 备去食堂进餐。苏皓探头四周察看，寻找着什么。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去吃饭吗？”苏皓很自然地向那人走了过去。 看到苏皓过来，李思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容，他答道：“这个时候，不去吃饭干什么？ ” “一起吧。”苏皓说。 李思捷不看苏皓，只是自顾自地走着：“如果你愿意的话。” 两人来到食堂，拿好餐具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S大学的食堂很大，三层加起来足够容纳千人进食 ，一到饭点就人声鼎沸。好不容易打好饭菜，然后两人找了空位坐下。 一餐饭里，苏皓和李思捷都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吃饭。等到吃完饭后，见李思捷准备收拾餐盘离 开，苏皓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们能谈谈吗？” 闻言，李思捷放下手中的餐盘，这才将目光看向苏皓：“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我希望你放弃。”苏皓直截了当地说。 “你觉得可能吗？” 苏皓面色平静：“为什么不可能？放弃是最好的办法，否则谁都会受到伤害。” “伤害？”李思捷冷笑，“最不该受到伤害的人，却受了最严重的伤害，作为他最亲的人，你认 为我应该怎么对付这些给他带来伤害的人？” “你还有大好前程，不应该为了已成定局的过去耿耿于怀。”苏皓说。 “那你呢？”李思捷看着苏皓，“如果你不是因为对过去耿耿于怀，今日就不必被卷入这场阴谋 与杀戮。” 苏皓语塞。 “漫漫岁月，我相信你也曾经憎恨过自己的父亲，恨他如此负心，才导致了你最心爱的母亲之死 ，”李思捷一字一句地说，“如今苦苦想要保住他的性命，只不过是因为你没看到过他最丑陋的 一面罢了。” 他拿起勺子，漫不经心地搅拌着餐盘里的残羹剩饭：“十三年前的那场事故我在场，我亲耳听到 苏有天为了逼我父亲妥协，说出的肮脏污秽之词，亲眼看着我父亲葬身火海。苏有天早在谈判前 就调查了我家的背景，他告诉我父亲，我母亲在还未与其离婚之时就已经给他戴了绿帽子，苏有 天直斥我父亲是缩头乌龟，还说我父亲不是男人……当然，还有很多，当日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我 都铭记于心……” 李思捷越说越快，他紧握着手中的勺子，目光愤恨：“可是他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人命如 草芥，偷腥以致妻子身亡，他不过也只是一个肮脏的，猪狗不如的卑鄙小人罢了！” “闭嘴！”苏皓终于忍不住怒吼。 旁边餐桌的同学都被这声怒吼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然而李思捷就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计划了十三年，就是为了让苏有天儿子，也 就是你，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谁知道……原来我也被骗了足足十三年！哈哈哈，真是可笑…… 不过，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善罢甘休吗？我连自己的生母都能下审判，你认为我还杀不了一个苏有 天？” “什么？”苏皓震惊不已，“你说你……” 苏皓突然想起潘笑告诉过他，李杰的母亲朱敏在其父逝世不久后也因车祸去世，原来那也不是意 外，而是李思捷他…… 李思捷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毒辣：“朱敏……她也不过是将我生下来罢了，自我记事以来，她从 未尽过母亲的责任与义务。而且，如若不是她，我父亲那样和善的人，又怎么会去争那份巨额赔 偿款，他又怎么会死？所以，我的第一个审判，就赐予了她。” “你疯了！”苏皓大叫，他的情绪克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虽然食堂里人声鼎沸，但苏皓的怒吼还是吸引了较近同学们的目光，他们一边用奇怪的目光打量 着二人，一边窃窃私语。 “是，我疯了，我早就不是正常人了。如果你想阻止我，就让专案组来抓我吧，否则，我保证会 杀了苏有天。” 说完，李思捷站起身子，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苏皓：“我曾经以为你和我一样，会为了失去的 至亲不顾一切，无论对方是谁。可是，你最终还是心软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 你都没有发现的原因。” “不……不，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苏皓痛苦地呢喃，一瞬间，他只觉眼前一片模糊。 等他回过神时，李思捷已经不见踪影。 “所以你的意思是，李杰会去找你父亲寻仇？”潘笑说。 “对，希望你能保护我父亲的安全。” 自从那日和李思捷谈过后，苏皓明白到对方不达目的不罢休，为了父亲的安危，他只能将此事告 知潘笑，而这也意味着他放弃了李思捷。这个决定无疑是痛苦的，因为即使李思捷接近她是抱有 目的的，但这些年最痛苦的时候，他的身边总有这个人的陪伴。仇恨会驱使人无所畏惧，也会蒙 蔽人的双眼，对于这一点苏皓深有体会，他明白李思捷现在眼前只有复仇，他必须阻止。 “要阻止李杰，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你告诉我他的身份，直接进行抓捕控制。”潘笑思忖片刻后 ，说。 苏皓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潘笑继续说：“即使你对他百般维护，他也处心积虑地算计着你。甚至，有可能成为杀害你父亲 的凶手！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出他的身份吗？” “好，我可以告诉你，”苏皓说，他语带悲音，“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潘笑沉默，算是默许了。 “希望你们抓捕他后，不要为难于他。况且你也清楚，这一系列的事情，根本就与他、与我都无 关。” “你凭什么能保证，李杰没有涉案其中？” 面对潘笑的质问，苏皓有片刻的迟疑，但很快，他脑海中就浮现出当日李思捷愤怒的模样，对方 那种被欺骗后信仰崩塌的真切情绪，是无法假装得出来的。 念及至此，苏皓说：“我向你保证，如果我所言非实，我愿意放弃我的刑事豁免权。” “你想清楚了？”潘笑问。 苏皓肯定地点了点头，毕竟这是他所能为对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次日。 专案组通过苏皓的口供，对李思捷的背景进行了调查，果不其然，李思捷正是当年失踪的李杰。 原来，当年李杰出走后，辗转流落到孤儿所，后被一对本市夫妇收养，并且改名换姓。而后，他 进入了苏皓当时所就读的中学，并成为了苏皓的朋友，至今已经十年。专案组来到李思捷现居住 的小区，上门查问后，发现李思捷并不在家，他的养父母声称，李思捷已经两天不见踪影，他们 也正在寻找其踪迹。专案组又来到S大学，可李思捷并未去学校。辅导员也说他两日未来上课了。 无奈之下，潘笑只得调出李思捷小区附近和学校的监控录像，并命人日夜查看，寻找其踪迹。同 一时间，曾小凡也对李思捷的手机进行监控，只要对方一开机，就立马定位。潘笑认为，作为本 案的受害者，苏有天有权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潘笑将整件事告诉了苏有天，却将苏 皓是死神的事隐瞒下来，只是声称李思捷是死神。 闻得此事后，苏有天没有说话，只是一连抽了好几支烟，最后，他才皱着眉头，悲声道：“是， 当年那个人的死，算起来我确实是罪魁祸首。那时候年少气盛，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多年来 ，我一直活在良心的责备下，也时时刻刻准备着接受惩罚。原本以为，前妻和周瑶的死，就已经 是对我的惩罚，只是没想到，真正的报应是这个……” 随着苏有天的诉说，十四年前的一幕幕，像电影般浮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