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放开我,放开我!” 李伟拼命挣扎,然而又怎敌得过两三个人的制服,挣扎之下,李伟手中的打火机被猛地摔在地上,火花立马将汽油点燃开来。 “不,不要!” 霎时间,火苗像毒蛇一样窜了上来,将李伟连同抱着他的几个人,一口吞噬在熊熊烈火之中! 虽然李伟此次抱着决绝的心态,可他也是人,也对死亡有所恐惧,更何况他还有儿子这个牵挂,准备汽油只是为了吓唬来人,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并不准备点燃汽油。谁知道在纠缠之中,打火机被摔爆,一时间火花四溅。 “啊!!” 被火焰吞噬的李伟,痛苦地嚎叫着,他挥舞着双手在原地乱蹦乱跳,然后又一下子趴在地上,四处翻滚。其他几个人也如出一辙,都发出痛苦的吼声,苏有天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地,直到小腿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才发现自己的裤腿也着了火。 苏有天赶紧抓起一旁桌子上的书本,快速地拍打自己的小腿,好不容易才灭了火,他抬头一看,整个房子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十几秒之内,火蛇已经转变为一条巨龙,上至天花板,下至地砖,都被这无穷无尽的巨龙所吞噬。见火势越来越猛,苏有天连忙往门外跑去。 “爸爸,爸爸!”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痛哭流涕地从卧室里冲出来,他看着在火焰中挣扎的父亲,手足无措。 “孩子,快走!”已经逃离到门口的苏有天,未料到屋内还有人,心想这应该就是李伟的儿子,恻隐之心不允许他见死不救。于是苏有天迅速跑过去一把将男孩抱起,二人匆匆冲出火海。 …… 2014年。 “当年被火烧伤的地方,至今未愈,而我犯下的错,用尽一生也难以弥补……”苏有天抚摸着自己的小腿,虽然年月逝去,他腿上的疤痕仍然触目惊心。 “潘警官,我想求你一件事,”回忆过后,苏有天收起了悲容,他对潘笑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幸身亡,请你们不要为难李伟的孩子。” “抓捕罪犯是我们专案组的事,至于他会怎么判,这是法官的问题,我也不好向你许下任何承诺。”潘笑直言不讳。 闻言,苏有天不再说话,只是整个人如同一只xiele气的皮球,萎靡不振。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父子俩一个模样……”一旁的王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都让我们别为难李思捷,你们也不想想,这可能吗?” 苏有天转过头看向王原,曾小凡赶紧打圆场,有感而发地说:“你这都不明白啊,他们父子俩一个是有愧,一个是有义呐!” 而曾小凡的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苏皓一个人在校园里走走停停,阳光透过树叶像星光般洒落大地,冬天不知不觉地走了,夏天正悄悄逼近,一切都发生地太过理所当然,所有人所有事,都随着命运的齿轮行走,身不由己。回想起近几个月所发生的事,苏皓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在这个梦中,他体会到了酸甜苦辣,爱恨情仇,从前那么迫切想要实现的报复,如今看来却是那么地可笑。而他,也像一个蚕蛹,随着梦醒,终于破茧成蝶,自由飞翔。 等苏皓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的篮球场。他站在球场边缘,看着场内挥洒着汗水的人们,心情又不免低落起来。从前,他时常和李思捷一起打球,开心也打,不开心更要打,一场球下来,那些烦恼和痛恨,好像都随着汗水从身体里流出,挥发不再。打完球后,他们还会到球场附近的小卖部买瓶冰冻的饮料,然后一口气喝掉。 可是今后,这样简单的快乐,恐怕是难再有了。他和李思捷,早已回不去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苏皓拿出来,发现是“潘”的短信,他赶紧打开:李思捷已经出现,速来刑警大队。 苏皓的心,像箭一样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苏皓一路飞奔到刑警大队,来不及多问什么,他直奔到审讯室前,此时,李思捷已经被拷着双手,坐在审讯室里。 破门而入的瞬间,苏皓用几乎快咬到舌头的速度问:“我父亲,我父亲怎么样了?” 潘笑回过头说:“刚才你父亲出门时,李思捷突然持刀从巷子里扑出来,幸好王原在旁边及时控制住了他,你父亲只是轻伤,刚送去包扎了。” 闻言,苏皓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这才将视线投向玻璃镜后面的李思捷。李思捷正坐在审讯室里,杂乱的头发、胡渣,和带着血丝的双眼,显示出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此时的他一脸死灰,疲惫不堪的双目正无神地盯着桌面。 “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你都不肯放弃……”苏皓看着玻璃镜后面的李思捷,喃喃自语。 原本以为父亲身边日夜有专案组保护,李思捷就不会自投罗网,谁知道对方还是如同飞蛾一般,明知是死路一条仍然奋身扑火。 潘笑伸出手拍了拍苏皓的肩膀,问:“五分钟后会审问李思捷,你需要回避吗?” 苏皓的目光始终看着玻璃镜后面的那个人,同时他从嘴里吐出一个字:“不。” 五分钟后。 潘笑和陈思成进了审讯室,他们在男孩面前坐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李思捷,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呈堂证供。” 陈思成将录像机打开,审讯正式开始。 “2014年五月二十一日下午五点三十七分,你意图持刀伤害一名中国籍男子苏有天,对吗?”潘笑一边问,一边示意陈思成记录下来。 李思捷不说话,他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答非所问:“有烟吗?” 潘笑和陈思成四目相视,然后由陈思成掏出了一根烟递给李思捷,待对方将烟点燃抽了一口后,潘笑继续说道:“沉默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要知道,你是在我们十几名警察的眼皮子低下被抓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脱罪责。” “逃脱?哈哈,真是可笑,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可以逃脱,”李思捷猛吸了一口烟,慢慢地说,“对我来说,只有两个结局,一是杀了苏有天然后被抓,二是失手被抓,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既然你已经承认了,那接下来你应该回答我们,为什么?”潘笑说。 “理由……再清楚不过了,我想苏有天早就告诉你们了,不是吗?”李思捷说。 “那只是他的片面之词,我们需要你的陈述。” 李思捷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杀父之仇。” “你是指十四年前龙阳街的那次意外火灾吗?” “不,那不是意外,那是苏有天蓄意谋杀我父亲!”一直都很平静的李思捷突然低声咆哮,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以为那是意外,其实那是因为苏有天把我父亲逼上了绝路!我父亲有什么错呢?他只不过是想要一笔能够还债安家的赔款罢了,可是……可是却遭到如此对待!” “因为你一直把你父亲的死归咎于苏有天身上,所以要报仇。可是十四年前你才十一岁,怎么报仇?”虽然已经料到接下来的情节,潘笑还是忍不住问道。 “狮子是森林之王,它拥有凶猛的能力,能威震所有动物。人们从来都只看得到威风凛凛的丛林之王,可没有谁想过,一只失去父母庇护的幼狮,它该如何在这残酷的丛林里生存下来?”李思捷意味深长地看了潘笑一眼,继续说,“答案就是,蛰伏。一个好的猎手,要懂得如何隐忍蛰伏,才能在关键时刻给予猎物致命一击。幼狮就是这样,在无数白眼和不公平的待遇下,它选择了隐忍,所以才等来了变强大的机会。” “幼狮?你是指自己吗?”陈思成忍不住插了一句。 李思捷不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十来岁的男孩,早就没有了爷爷奶奶,如今连一直庇护着自己的父亲也失去了,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上,一边哭,一边叫着‘爸爸、爸爸’,可是没有人理会他。当时天寒地冻,男孩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仅有的棉衣也无法抵挡凛冽的寒风,男孩在街上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仅有的生存欲望驱使着他来到了警局门口,刚刚看到警察局的门牌,他就体力不支晕倒了过去。” “醒过来后,他就在警局里,警察问他的家人在哪,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一概不开口。几天后,男孩被安排到了福利院。男孩在福利院生活了一年多,终于抓住机会被一对夫妇领养走……”说到这里,李思捷顿了顿,然后话锋一转,变得极端尖锐,“你们以为福利院真的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谐有爱吗?哈哈哈,没有在那里住过的人,永远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