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凶手（四）
回到客栈之后，那个姓萧的西贝货果然已经不见，而真的寒枫也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只是无论上官无汲如何追问，他依然不肯多做回答，更不愿解释他为何会跟踪血衣男子。 幸而她的心思也很快转移到了别处。 因为血衣男子的突然出现，她惊慌之下竟把同行的俞祈信给忘到了脑后，直到半路才想起来。原打算入夜之后再去裕王府找他的，没想到对方倒主动给她捎来了信，约她酉时三刻后在南城门相见，想必是有事相商。以他的聪明才智，说不定已经有了线索呢！ 所以天还没暗，她就胡乱地吃了些东西，也没只知会寒枫和闻聚福一声，便匆匆地出门赴约。为了避开闻聚福，她特地走的客栈的偏门，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闻聚福居然就站在门外等着她，手中还握着一把剑。 “大小姐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啊？”见到她，闻大老板圆润的脸上露出了温柔亲切的笑容，就如他往常见到她时一样喜悦，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两天的故意疏远。 “我……”上官无汲停顿了一下，表情隐隐有些尴尬，“我去新货街逛逛，那天发生点事，没来得及细逛，好像有几样新奇玩意还蛮有趣的。” “大小姐难得好兴致，不如属下陪您去瞧瞧？若看中了什么，也好一次都搬回来啊！” “不……不用！我已经约了人了。” “想必是俞公子吧？”闻聚福微笑道，“大小姐似乎对他很有好感。” “是啊！”上官无汲厚着脸皮道，“他人又聪明，脾气又好，长得也好看，我是很喜欢他啊！” 她心想闻聚福不会是以为她对俞祈信有意思吧？这样也好，她跟心上人约会，他总不好意思硬要跟来吧？ “俞公子温文尔雅、才华出众，确实是人中龙凤。最难得是，他虽身在江湖与官场，又深谙世事，却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看来你对他印象不错啊！你上一回这么夸人，夸的还是寒枫吧！怎么不见你这么夸萧执事呢？莫非你对他有什么不满之处吗？” “大小姐何以怎么问？”闻聚福笑容不改，“萧执事在此执行公务，属下一直尽心伺候，不敢有丝毫怠慢。” “我就随口问问，你说没有就没有咯！”上官无汲耸肩道，“俞祈信还等着我呢，我得赶紧走了，没空陪你多聊。” “这是自然，岂有为了属下而让俞公子久候之理。”闻聚福微笑着将手中的剑递上前来，“只是大小姐走得匆忙，连宝剑都给忘了，属下特地送来。虽说京城乃天子之都，又有老爷子和瞿家武馆坐镇，一向治安昌明，可到底是习武之人，还是带上宝剑，以防不时之需吧！” “我能有什么不时之需？就算遇到几个不长眼的地痞流氓，我也能轻松料理。不过既然你特地送来了，我就带上吧！”上官无汲虽然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脑中却不由浮现血衣男子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便顺从地从闻聚福的手中接过了佩剑。 唐溪梦所赠碧水剑虽然难得，却被嗜血大法所污，失去了原本的灵性，自从她开始修炼老爷子的“蜇龙睡丹功”之后，便不再使用了。如今这把剑还是她来京城之后闻聚福所献，闻老板腰缠万贯、眼力过人，能让他拿得出手的自然是剑中佳品。如今凶手还未找到，一个血衣男子神出鬼没，还有一个“小叶”在暗中虎视眈眈，她确实应该小心为上。也难为闻聚福，明明知道自己怀疑他，也有意避着他，但还是这样处处为自己考虑。 所以，当她故作不屑地接过佩剑时，心中是不无感激的。只是，她很快便察觉了异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天色不早了，想必新货街也该热闹起来了，大小姐快请吧！免得让俞公子久等，若看上了什么好东西，大小姐就报我闻聚福的名字，让店家来客栈结账便是了。” 闻聚福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微笑着说完，便识趣地走开。 上官无汲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疑惑之色更重。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这把剑…… 一个时辰之后，当上官无汲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手中的宝剑，脑中想浮现的还是闻聚福那亲切的笑容。西贝货说的没错，这只圆滑世故的老狐狸对她确实与众不同，他看着她的目光与笑容，还有他所表现出来的喜爱与关切，都应该发自他的内心，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她是白雪城的大小姐，叶城主的义妹。所以在她听说闻聚福对假寒枫下毒之时，也最多只是惊讶而已。她的确没有想到闻聚福会做到这个程度，为了确保她不被假寒枫所伤，居然不惜对自己人下毒，也不惜违反白雪城的禁令。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说不定闻聚福就是跟她投缘呢！也说不定是她长得像他故事中那位富家小姐，所以他才对她与众不同。 只是这把剑…… 她倒是真的看不懂了。 “叶姑娘，你没事吧？”看到她复杂不定的表情，俞祈信不由地关切地问。 上官无汲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摇头道：“我没事。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俞祈信道，“天下闻名的故园山庄，别说bJ城了，放眼天下，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月淡星稀，火灯初上，正是京城夜市最热闹繁华之时，她却与俞祈信出了城门，一路往南来到了荒凉的城郊。一条不宽的小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在寂静在夜晚中，水声涓涓，波光粼粼，倒也不失意趣。在小河的对岸，是一座小小的庄园，其建筑规模在权贵遍地的京城实属简陋，此时夜色尚早，庄园却早已大门紧闭，不见一点灯光。 “今晚的月光不算明亮，你看东西没有问题吧？”上官无汲又问。 俞祈信微笑道：“在下的眼睛没有问题，但心里却有个疑问。” “你想问我为何把你带到此处？” 俞祈信点头。 “那还不是因为听了你的话。” “我的话？” “你不是说，要弄清真相很容易吗？虽然眼下种种扑朔迷离，可有一样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的。只要找到这样东西，疑团自然解开了。” “不错。在下今晚请姑娘出来，正是想与姑娘商议此事，看看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此物。但我没想到的是……”俞祈信的目光投向河流的对岸，苦笑道，“姑娘会这般直接，也这般大胆。” “你也认为这样东西在故园山庄？”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传闻圣火枪打伤毕情之后便下落不明，倘若不是在决战中丧命，便是被高人所擒，行动受制。既然这一切都发生在故园山庄，自然也只有这里才能找到线索。” “既然瞿老爷子有能力擒拿或者杀了圣火枪，为何还要请毕情出山？毕情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可老爷子也未必比他逊色吧？” “江湖上的武功排名并无绝对，很大程度上来自此人的战绩及传闻。‘兵王’毕情出身关外，剿过匪，从过军，身经百战，威名显赫。又传说他精通上百种兵器，几乎涵盖古往今来所有兵刃，天下第一，当之无愧。至于瞿老爷子，他老人家行事低调，甚少与人纷争，世人只知他修为甚高，可要真正界定他的武功达到何种程度，却是难如登天。但我想无论老爷子还是兵王，他们的武功修为一定远在圣火枪之上。兵王负伤，必有内情，而老爷子就是少数的知情人之一。” “能有什么内情？”上官无汲嘲笑道，“难道这个圣火枪真是什么嗜血妖魔，会施展妖术不成？所以他不但打伤了毕情，还消失地无影无踪。” “等姑娘找到他留下的那把红缨枪，也许会有答案。” “这么说你愿意陪我到老爷子的山庄偷东西咯？” 俞祈信苦笑道：“在下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这故园山庄看着不大，可要藏一把红缨枪却易如反掌。只能请你帮忙一起找了，我们兵分两路，你东我西，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过来，希望在天亮之前会有收获。” “姑娘找我来不只是为了多个帮手吧？毕竟姑娘刚才还担心我视力不佳，在黑暗中看不清路径呢！你所说的东面不会是老爷子的住处吧？等我被抓个现行，自然也吸引了老爷子的注意力，他老人家又如何想得到我还有个同伙呢？” “哈哈……这是你自己猜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就算你真的被抓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爷子一代宗师，总不可能自降身份，对你这个门外汉出手吧？到时候你就一口咬定自己是慕名而来，想要拜师学艺的，他又能把你怎么样？反正你这么聪明，总有办法脱身的。实在不行，你就假装要以死谢罪，老爷子想不放人都不行。喏！我把剑都带来了，就给你防身吧！” 她说着便把手中的剑塞到俞祈信手中，也不等对方回应，便跃过水面，翻墙而入。故园山庄乃瞿老爷子养老之所，只有老爷子主仆二人居住，与其说是一座山庄，倒不如说是庭院。上官无汲前日刚刚拜访过，又由老爷子亲自带领着游览一番，对山庄的地形和布置自然熟悉。 就如俞祈信所猜测的，老爷子主仆的卧房位于山庄东面的两间小屋，再旁边是用饭的小厅及厨房，厨房旁边是个不大菜园子，然后是小花园。如果那把红缨枪真的藏在山庄某处，想必不会是这些地方。山庄房舍不多，除这几处之外，只有西面还有一排三四间屋子，老爷子当时并未介绍。所以她打一进来就直奔西面，至于俞祈信嘛，他就负责吸引老爷子的注意力即可。 幽暗的月光下，只见她的身影在树影中忽起忽落，如同鬼魅一般，早已悄无声息地来自这三间屋子前面。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三间屋子的房门上都挂了锁，她正犹豫是否要打烂门锁，突然心生警觉，飞快地躲到树干之后。 伴随着细微的脚步声，一道颀长的身影正徐徐靠近。 上官无汲天生感官敏锐，又受到金钱先生的严格训练，即便背对着光，也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她的同伙俞祈信。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家伙行动如此迅速，而且跟她一样直奔此处。 难道，他也到过故园山庄？ “你怎么来了？”她谨慎地将俞祈信也拉到树影之下，压低声音问，“我不是让你去东面找吗？” “既然已经有了目标，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惊动瞿老爷子呢？” “你怎么知道东西在这？” “与姑娘一样，在下也只是猜测而已。”俞祈信微笑道，“正巧，在下还随身带了一把特制的钥匙，据卖钥匙的锁匠说，这把钥匙可以打开世间任何一把锁。” “钥匙在哪？快给我！” “这钥匙需要配合一定的手法。姑娘暂且稍候，让在下先去试上一试。”俞祈信平静地说完，便径自走向了中间的屋子，果然从腰间取出了一把钥匙，附身开锁。 上官无汲疑惑地盯着他的背影。 他怎么会如此熟悉故园山庄的地形？怎么知道她会直奔此处？又怎么知道门上有锁，还特地带来了特制的钥匙？就连来故园山庄做贼，都是她临时决定的，他又如何能未卜先知？ 细微的金属声响起，门锁果然打开了，俞祈信随即推门走了进去。上官无汲微微一震，赶紧跟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以她的眼力一时间也看不清陈设布置，只隐约看到屋子中间有一个类似案台的桌子，俞祈信就这么径直走到案前，伸手拿起了一样细长的物品，又转身走了出来。借着幽暗的月光，上官无汲看清了他手中握着一柄红缨枪。金钢打造的枪头，血红的缨穗，当这一人一枪向他走来时，她隐约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上官无汲心中一凛，不由愣住。 这…… 这就是圣火枪的兵器？ 找到了这柄红缨枪，真的就能解开所有的秘密？ 圣火枪……凶手……小叶……还有血衣男子……只要她拿到了这柄枪，她心中所有的疑团都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俞祈信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失态，低声说完这句话，便迅速地走到月光下，又迅速地越墙而出。 他的轻功身法居然相当不错。 不过此刻的上官无汲已无瑕去关注这些细节，就如她也没有去想为何俞祈信打开的第一个锁就是存放圣火枪的屋子。自从见到这抹红缨，她的脑中已经一片空白。她就这么呆呆地跟随俞祈信出了院墙，又掠过小河，回到方才停留的岸边。 俞祈信终于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来。朦胧的月光下，他清俊秀气的面庞突然现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仿佛透着喜悦，又仿佛是种解脱。 “你……”上官无汲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这把枪……” “这把枪的杀气太重，你很容易被它影响，快把它给我！” “这把枪就是他的兵器…………”俞祈信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用他那难以形容的表情缓缓道，“他就是用它杀死了瞿潭宇。” “应……应该是吧！快把它给我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为何能杀死瞿潭宇？论武功他不如瞿潭宇，修为心境更是难以比拟，为何他竟能杀死瞿潭宇？就因为他会天魔大法吗？” “你……你怎么知道天魔大法？”上官无汲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还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圣火枪也通晓天魔大……” 她的话还未说完，俞祈信突然将手中红缨枪向她抛来。她本能地伸手去接，当手指碰到冰凉的枪杆，枪尖的红缨划过眼眸，熟悉的血腥味将她紧紧缠绕，可怕的记忆瞬间将她吞噬。 只是一瞬间，她就仿佛做了一场长达三年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