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即日启程(四)
朱希忠可不是一般的冷静。 他既不肯透露消息给上官无伋,又不让她靠近景王府,只是派了两个高手跟在她身旁做保镖兼卧底。可怜的上官大小姐啊,身体还没从迷药中完全恢复过来,虽然能走能动,但身手连个九流的小混混都比不上,还怎么打架闹事呢? 这摆明就是软禁嘛! “喂!”她停下脚步,瞪着身后的两人,毫不客气地道,“你们别靠这么近好不好?想占我便宜?” 两个锦衣卫木无表情地退后一步。 “干什么?你们以为押犯人呢?我要去裕王府,到前面开路去!” “姑娘去裕王府何事?” “关你屁事!” “锦衣卫早已安排了人手保护两位王爷,我们只怕进不去。” “什么?连裕王府也围起来了?”上官无伋怒道,“朱希忠是故意的吧?我是裕王的朋友,又有御赐的令牌,凭什么不让我进?” “皇上有令,一切由指挥使调令,以往任何特权皆不作数。不过姑娘若执意要去,我们自然奉陪。请!” 上官无伋没辙,只能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继续往前走。 可她又能走到哪去了? 离亥时不过两个时辰,可就是这短短的两个时辰她也没处打发。算起来,她在京城的关系网不窄,皇上、王爷、国公爷、锦衣卫同知、老爷子、瞿大英雄,‘大老板’沈昌,个个都是别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大人物,可真正要走的时候却又连个告别的人都没有,想想也真是悲哀。 如果闻聚福或者寒枫在的话…… 一道极其细微的轻响打算她的思绪,上官无伋全身一震,脸色猝变。 是弓弦绷动的声音,随后就是破空声,她甚至已经能感应到这一箭射来的路线。尽管身体酸麻无力,但她还是立即踏后一步,施展金钱先生独创的“临虹款步”,缩地成寸,险险避开这一箭。 利箭自左肩擦过,她还没站稳,又有五箭从不同的方向射来。 上官无伋的脸色惨白。 若是平日再多十倍她也不看在眼里,但现在身中迷药,步法虽然天下无双,速度却跟不上,刚刚勉强避开四箭,第五支已经直射心口,避无可避。 情急无奈之下,只好伸手去接。 利箭飞射而来,快如闪电,以她此刻的状况哪里抓得住,反被箭上强大的力道带得向后飞去,摔倒在地。 箭头透胸而过,鲜血瞬间浸湿衣裳。 “啊——” 路人的惊呼声中,几个弓箭手并数十个东厂蕃役自街道两边涌出,将上官无伋围在中间,其中一个领头的蹲下身去探了探上官无伋的呼吸,又把手伸向她的颈旁大动脉处,停靠了许久。 她的两个保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始终没有一丝表情。 “死了。”直到领头的得出这个结论,几名弓箭手才把弦上的箭放下。 “少爷呢?”上官无伋的其中一个保镖问。 “同知大人如何能来?你没见我们都是东厂的装扮吗?你们回去就说是东厂做的,反正街上的人也看见了。” “只怕这不是少爷的主意吧?” “是我的主意,怎么了?同知大人与指挥使到底是亲父子,难道要他们为了这个女人反目成仇吗?反正推到东厂身上,就算他们不认,也不敢说是同知大人做的。” 保镖冷笑道:“就算他们不说,你以为老爷会猜不到吗?东厂哪有这个胆子跟他作对?你们明目张胆地穿着东厂的衣服,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怎么办?人都已经死了。” “算了。只是我们二人保护不力,绝不能就这么回去,否则性命难保。” “那就请两位先去见同知大人,我们处理了尸体就去覆命。” 两位保镖往上官无伋看了一眼,木无表情地走了。 直到他们走远,领头的这才打了个手势,一辆乌黑的马车从街角转弯处拐了出来。马车跑得很快,从众人之中笔直穿过,消失在街尾。 这条路上的行人本就不多,见是东厂的人办事,早已家家关门,人人逃窜,偌大的街道顿时变得空荡荡,只余地上的一小摊血。 一阵冷风吹来,仿佛还带着那抹血腥。 ××××××××××××××××××××××××××××××××××××××××××× “怎么死的?” “一箭穿心,当场毙命。” “箭透过去了?” “是的。” “尸体呢?” “属下再转回去时已经不见了。” 简单的三个问题,朱承砚清秀苍白的脸上始终不带一丝表情,只是眼中的寒意越来越甚,到最后已经快要冻结。 回答问题的是一个高瘦的年轻人,正是朱希忠派给上官无伋的保镖之一。他停了停,见朱承砚没有再问,又补充道:“带队的是何冲。那小子最爱出风头,全城的人都知道他是锦衣卫,而且是少爷的亲信。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还穿着东厂蕃子的衣服,口口声声说是为少爷着想,要嫁祸给东厂。”
朱承砚冷笑。 保镖迟疑着道:“还是算了吧,少爷!” “什么意思?” “少爷心里清楚!您是派人去杀上官无伋,但却不是什么何冲,而是我们兄弟二人!老爷早已知道此事,所以将计就计,让上官无伋诈死。何冲是少爷的亲信,只要他跟上官无伋都消失,旁人自然以为是少爷杀人毁尸。就算皇上起疑,老爷也可以推个一干二净。” “原来你早知道,那你为何还让他们把人带走?” “属下知道又如何呢?他们人多势众,个个都是高手,显然是有备而来。属下若是露出一点怀疑,势必会被杀人灭口。” “那他为何没有灭口?如果你们死了,这戏不是演得更逼真吗?” “老爷明知我们是少爷安排的眼线,他放过我们,自然就等于放过少爷。可见老爷只是想保护上官无伋,并不想跟您翻脸。所以……” “所以?” “老爷一向不理事,现在却费尽心机,甚至不惜跟皇上作对,可见这个上官无伋对他很重要。我们兄弟是卧底,何冲更是卧底!父子同朝为官,却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相互猜忌,甚至还要兵刃相见,这又何必呢?干脆少爷也退一步,就当上官无伋真的死了,岂不两全其美?” 朱承砚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笑容消散之后,他平静而冷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传令东厂,围住国公府,包括成国公在内,任何人不得离开。锦衣卫与城防分东西两面搜查每一寸土地,务必找出柯小涵和上官无伋。” ——朱希忠是锦衣卫指挥使,又与城防几位将军相交甚厚,只是对东厂的太监和蕃子们十分不屑。他这个做儿子的却偏偏派东厂的人去包围国公府,实在用心阴险。更何况,他这个锦衣卫同知不仅掌握了锦衣卫的大部分实权,还能随意调遣东厂与整个城防守军,双方力量悬殊。 这场父子的较量,究竟谁胜谁负? 最应该关注这个问题的恐怕是上官无伋了,应该他们赌的正是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