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严千负(七)
“姑娘为何不坚持让她进来?她想要郑文璇,就必须听您的。即便知道院子里是刀山火海,她也照样得闯。” “你以为她是害怕埋伏吗?在扬州城中,贾新曾率领二百弓弩手设下伏击,每把弓弩都是巧匠所制,每只箭上都涂有剧毒。即便如此,她不照样来去自如、毫发无损?今日又怎会害怕这小小的院子?她不肯进来,只是因为她不想也不屑跟我们动手罢了。” “那就让她在门外着,总有她等不住的时候。” “你错了。她既已得知我们的位置,便有的是时间把人带走,真正等不住的是我们。” “那属下即刻安排人手将人送走。” “我们有人,难道她就没有吗?别忘了,她的几个男人对她可是慷慨的很,光是邰哲峙留给她的覆天铁卫就有上千人。只要郑文璇一出院门,就不是我们所能掌握的了。”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 “她不是要郑文璇吗?我如她所愿便是。” “那城主......” “城主的事耽误不了。只要江百易还在我们手中,郑文璇就一定会乖乖回去。区别只在于,她是被我们带回去,还是自己走回去。反正结果都是一样,何不送她个顺水人情?” “上次是秦飞雪,这次是郑文璇,总不能她每管一桩闲事,我们便送她一次人情吧?” “真正送她人情的并不是我,而是城主。既然城主都未发话,我又何必当这个恶人?不过......再多的人情也有用完的一天,我倒希望她能多管几桩闲事呢!” ×××××××××××××××××××××××××××××××××××××××××××××××××××××××××××× 大门再次开启,郑文璇终于走了出来。 与上次见面相比,她又清减少许,秀丽的瓜子脸蛋隐隐带着一丝忧愁,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实在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见到上官无伋,她的眼中难掩惊讶之色。 “你是......上官姑娘?” “怎么?这么快便不记得我了?” “不。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上官无伋莞尔一笑,“我猜叶星辉当时一定高兴坏了吧?这世上总算少一个令他厌烦的人了。” “姑娘说笑了。其实他一直将你当作朋友,当他听到你去世的消息时,心里很难过。” “别替他掩饰了。你都没看到他昨天那表情,要是我再不把你带回去,他非吃了我不可。” 听到这句话,郑文璇的表情突然变得黯然,缓缓垂下了眼帘,沉默不语。 “怎么了?”上官无伋往大门瞥了一眼,“难道他们欺负你了?” “不,”郑文璇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要回白雪城,与其他人无关。我很感激姑娘来救我,但我不能跟你回去。请见谅。” “那叶星辉呢?你就把他扔下不管了?” “他......他会明白的。” “他要是能明白,我就不会来这了。”上官无伋笑着,“男人就是猪,一个个都笨得要死。你若是不说,他是永远不会明白的。你总不希望他单枪匹马杀到白雪城去要人吧?到那时候,别说我了,就是天皇老子都帮不了他喽!” 她所说的,也正是郑文璇所担忧的。只见她低头沉吟了片刻,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看向上官无伋,正容道:“请姑娘替我转告他,道不同,不相为谋。过去种种皆因我一时心软,并不为别的。我既是白雪城的人,就永远以白雪城为重。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见他。” 尽管她的表情如此决绝,目光也坚定地让人心疼,但上官无伋却根本不吃这套,哂笑道:“你当哄三岁小孩呢?就算他是头猪,最起码也是头会说话会走路的猪吧?要是这么三言两语就能打发,那得蠢到什么地步啊?直接宰了他吃rou得了。” “姑娘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的确有我的苦衷,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了。至于他......”郑文璇神色黯然,“他是你的朋友,你自然知道该怎么答复。” “你真的不回去?” “姑娘请回吧!” “行!”上官无伋答应地很干脆,“那我就告诉他你死了。要想报仇就去找白雪城,要是不敢就算了。该干嘛干嘛去!告辞!” 她说完真的转身就走。郑文璇娇躯一颤,不由地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衣袖。 “上官姑娘!你......” “我这不是按你的要求做吗?”上官无伋故作不解,“道不同,不相为谋啊!既然你们不是同路人,还废这么多话干嘛?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我直接说你死了,才好他死心啊!哦......你是担心他不会相信吧?没事!找具差不多的尸首,再点上一把火,保证他深信不疑。” “姑娘是在说笑吧?你不会这么做的。” “那你就等着喽!”上官无伋耸了耸肩,再次迈开脚步。 郑文璇哪里见过她这种无赖,只得紧紧地扯住她的衣袖,俏脸一时间竟变得惨白。这一着急,她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娇躯微微发颤,似乎随时就要晕倒。 上官无伋愣了一愣,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望着这张血色尽失的俏脸,上官无伋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在她印象中,郑文璇虽然不善武艺,但体质应该还算不错,当初被她不小心误伤,也很快便康复了。怎么会突然变得这般脆弱?难道她又受伤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拉起郑文璇的手腕,轻探她的脉搏。谁知后者竟如触电一般,急急忙忙地缩回了手。 “你受伤了?” “没......没有。只是旧疾发作,少刻便好。” “你也有旧疾?”上官无伋疑惑地盯着她,“我记得你在京城住的时间不短,怎么从没见你发作过?”
“那是因为我一直按时服药,只是最近药用完了,还没来得及配置。而且......而且这药方复杂,只有我与祖父二人懂得配置。如今我的病发作,没有心力配药,只能请祖父救治了。” “你祖父不是在苏州开医馆吗?” “他已经回到白雪城了。” “哦......”上官无伋恍然而悟,“难怪你一门心思要回白雪城,原来是因为他啊!有人想要召你回去,又担心叶星辉不肯放人,只好用你祖父的性命相要挟,这倒也合情合理。只是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这般紧急,一定要你回去才行呢?” 郑文璇又是一颤,不可自信地望着她。 “我都说你撒谎技术不行了!”对于她的惊讶,上官无伋只是笑笑,“你担心祖父就直说好了,干嘛要编什么药方来骗我?真当我跟叶星辉一样蠢?” 郑文璇黯然垂首:“姑娘冰雪聪明,自然明白我的苦衷。我父母早逝,是爷爷将我抚养长大。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可能丢下他不管。如果一定要让我在爷爷和......和他之间做出选择,那这就是我的答案。” “你怎么知道他会让你选择呢?如果他真的在意你,你的苦衷就是他的苦衷,又怎会忍心让你左右为难?你这样不告而别,只能说明你根本信不过他。在你心中。他真的如此自私吗?” “不,我只是不想让他跟我一样为难。” “所以你就让他痛苦?”上官无伋苦笑道,“比起两难的抉择,你这种做法才更伤人吧?至少你是深思熟虑地选择了,无论结局如何,你都不必后悔。而他呢?他却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郑文璇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 “我曾经也面临过相似的情形,”上官无伋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目光飘向了远方,仿佛述说着一个十分久远的故事。“有个人也跟你一样,因为不想让我为难,便选择了独自离开。从始至终我都没有选择的机会,一点点都没有。相信我,这种遗憾远比选择本身更痛苦。我不确定叶星辉是否能够承受,也许他也会做出我曾经做出的事,只是他未必会有我这样的运气。” “你是说......” “我说什么了吗?”上官无伋眨了眨,表情又恢复如常,“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故事,但旁观者清。你若一味按着别人的道路去走,只会离你的目标越来越远。要想掌握主动,就必须自己规划道路。何况你还有一个人可以携手同行呢。那你还怕什么?” 郑文璇若有所思。 “走吧!天都大亮了,你再不回去,某人真要大开杀戒啦!” 她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拉起郑文璇,后者略微迟疑,终于随着她离去。直到她去远之后,这道颀长飘逸的男子身影才缓缓自墙角后走出,很快也消失在长街之外。